,那师旷一味逊谢不敏。平公忽问师旷道:“子野这等天聪,寡人还有一事动问。”师旷道:“主公所问何事?”平公道:“请问卫人出君之事却是为何?”师旷对道:“或者其国之君,甚为自招其过。”平公道:“子野,你这句话又来得古怪,快说其详。”师旷道:“吾闻良君之所为,其将赏善罚淫,养民如子,盖之如天,容之如地。”平公道:“有这样的事,寡人向来何曾得知?但那民奉其君却又怎么?”师旷道:“却也有一个比方。”平公道:“其比若何,使寡人亦可与闻否?”师旷道:“臣今且说与主公知道,有何难闻之理?实有四句言语为证。”平公道:“这四句是甚么说话。”师旷即数道:那百姓爱君上之心,真真实实,不是假话。 

  爱之如父母,敬之如神明。仰之如日月,畏之如雷霆。 

  平公道:“既是恁般爱君,却为何又要出了他?”师旷道:“人君是百神乏主、万民之望,岂敢出之?只因那困民的人主,匮神乏祀,使那百姓绝了所望,又使那社稷无了所主。如此之君将安用之?其势不得不去了。”平公道:“原来如此,寡人已知之矣。但是一件,不知子野还能教寡人么?”师旷道:“人臣一日致身,自鼎至钟,皆吾君之所有。况闻事则言,臣安敢有吝色?”平公道:“那舅犯与赵衰这两人,还是那一个贤,还是那一个不贤?”师旷道:“昔者阳处父欲臣文公,因舅犯三年不达,因赵衰三日而达,他不知士众,是他的不智所在。”平公道:“他可也算得个忠臣么?”师旷道:“忠臣岂若此哉?他知而不言也不叫做忠。”平公道:“他可有勇的么?”师旷道:“何勇之有?”平公又问道:“为何他不是个勇?”师旷道:“当言又不敢言,岂算得个勇来?主公,他不智不忠,不忠不勇,况且不贤。”平公道:“此说又奇了,为何狐偃与赵衰不是贤人?莫非过于责备贤者?”师旷道:“臣乃瞽目乐师,安敢妄谈彼短?实是据理而言。”此是师旷论狐、衰二人,乃诛心之论。那平公已知其言,便谢道:“子野,我今日与你一席之间,听了你四项大论巨识,寡人何幸得了子野为臣,如今寡人正当老年之际,所好音乐向因筑宫造台,未曾闻子野弹得几曲琴,自今以后常欲听之,烦子野稍稍整理以悦寡人。”师旷道:“臣谨闻命,敢不精调。”即便辞别出宫,当下就去习那琴声了。有诗为证: 

  乍商国务劝平公,又向幽居理峄桐。凄调自嗟珠落凿,虚吟聊琢玉玲珑。 

  千丝碧水山头泻,百阵疏飚月下冯。操就将呈台畔奏,清娱舍是更无从。 

  却说魏国之中也有一个乐师叫做师涓,他所处的境界,正是那艾豭兴歌,余甘初进,盘荒无度之候,比这师旷也不差毫厘。何常这二人际了清宴之朝,快其龙云之志,所以,师旷事的是平公,师涓事的是灵公。这二公一为晋国之主,一为卫国之君,倒像是同胞兄弟。你昏我愚,不知政务,不惜人民,不理政令,不乐亲贤,所喜的是声色货利,所近的是佞幸奸邪。然而,平公身边亲近的这师旷尤胜师涓。你道怎么胜他?只因他有明聪之识,知兴亡,知乱治,因此胜那师涓十倍之五。如今却说师涓有了这知音之才,又善鼓琴,时时在灵公身边献其长技,娱其朝夕。一日,灵公排了车驾前往晋国拜问平公,不意出疆太晏,忽然间日落云迷,荒林凄楚,灵公便问道:“天色已晚,可驻了驾,明日早行。但不知这是甚么所在?”师涓应道:“此乃濮水之上。”灵公道:“既如此,你可传令与随行从者就此驻扎,明日起行罢。”师涓即传下旨意,便在濮水安歇。灵公睡在行宫之内,那师涓乃是灵公亲近之人,也就宿在帐外。灵公每常宿在卫宫,有夫人南子颠鸾倒凤,握雨携云,竟夜欢娱,五更易尽,其如此时。在这濮水之上,未免有寂寞厌更长之意。自从睡在枕上翻来翻去,那里能彀睡得片时,捱过了一更天气,方才合得眼去。正是: 

  欲作阳台梦,难迷楚岫云。 

  灵公正在展转不寐之时,忽闻琴声清亮,不觉荡志怡神,便从梦中惊醒。侧耳细听,果然凄清。有韩退之听琴吟一首为证。 

  昵昵儿女语,恩怨相尔汝。划然变轩昂,勇士赴敌场。凉云柳絮无根蒂,天阔地远随飞扬。 

  喧啾百鸟群,忽见孤凤湟。跻扳分寸不可上,失势一落千丈强。 

  灵公暗想道:“师涓到了这时候还不思量要睡,尚在弹琴。”连忙披了衣服坐在床上,揭开帐子一看,但见残灯明灭,臣仆酣眠,并没有甚么声息,一张宝琴悬挂壁上。灵公疑道:“此音怪之,师涓兀自憩然睡着,这琴声胡为乎来哉!听他口口口幽奇古,我且睡了,伏枕而听。”那灵公方才睡在枕上,正欲安眠,又闻琴声悠抑,连声说道:“怪哉,怪哉。此声决是随从人中或有能知音律的,在这里卖弄手段,也未可知。我明日决要访出此人,以为师涓之敌,服侍寡人。”你道夜半三更琴声奇艳清远,不消说是鬼神所弹了。若使晋国师旷在此听得,自然知其去迹来踪,晓其宫商声调。谁料师涓无此大才,不能理会。那时灵公再三听之,再三难遏其兴,又披了衣服,揭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