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晓得其中缘故的,哪里晓得是李岳的计策,使这两个婆子来看琼娥的?好笑两家都坐在瞌睡里。
  这奶娘不住眼,把琼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会,见他生得几分颜色,便也喜欢,遂起身与吴婆别了夫人、小姐。恰才正走出门,过了十余家,只见张秋嫂又领着一个婆子,也正要进李府去。看见吴婆,止不住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,便厉声骂道:“你这老泼贱,要来抢我的主顾么?”吴婆也放下脸来,道:“露天衣饮,可是只容你一个做的?”这张秋嫂恼得两只眼睛突将出来,扭了吴婆,劈头乱撞。
  那两个婆子怎么劝解得住?你看这张秋嫂,扭了吴婆,撂倒在当街路上,一个爬起,一个扑倒,只要思量赚这一块大钱,也管不得出乖露丑。那街坊上来来往往的人,围做一团,见是女人厮打,不好上前相劝,只是眼巴巴看他两个滚来滚去,呵呵大笑。恰好又有几个卖花的婆子走来,连忙劝解得脱。两家站起身来,这张秋嫂便对那几个告诉一遍。那几个婆子总是一伙的人,又不好偏护着你,又不好偏护着他,便道:“吴妈妈,什么要紧,连我们几个面上都不好看。而今依我们说,这头媒便让与吴妈妈做了,两家的媒钱,听一股与张妈妈罢了。”吴婆便也应承,方才各自散去。
  这李岳次早来到吴婆家里,婆子便去通知那个乡宦人家,送了一百两礼金,又是四个冬夏彩缎,一一收下。有诗为证:
  夙昔贪心尚未泯,而今设计复如神。
  花婆若不轻相信,丑婢谁捐百两银。
  正待出门,那张秋嫂知了风声,连忙走到,大家当面说了一番。李岳道:“也罢,这原是我与你讲起的,待打发了过门,我重重谢你罢。”李岳得了那些银子回来,向老夫人面前说了一通诡话。这老夫人见自家叔叔,哪里疑心到这个田地,便凭他当夜将丑姑打发到吴婆门首上了轿,抬到那乡宦家去。众人仔细一看,见是三分不像人,七分不像鬼的模样,都说是调了包儿。便唤那原与吴婆去看的奶娘来一认,也说哪里是这样一副嘴脸。
  原来那李岳得了那一块银子,四个彩缎,与嫂嫂作别一声,竟往南庄走去。这乡宦人家,待要告官争讼,见这边也是个宦家,只得忍着气,把那吴婆凌辱了一场,方才休息。
  那张秋嫂,起初见吴婆做了媒去,虽是分得一股媒钱,还有几分不肯纳气。看了这场笑话,恰才想得到,原是李岳要赚那些银子的主意,到也喜喜欢欢,站在高崖上落得这些银子。那吴婆思量要去告诉老夫人知道,又恐老夫人着恼起来,反讨一场没趣,只得忍耐不题。
  说那若兰小姐,自吴婆假托求亲之后,整日闷闷在怀,信以为实,一心想着园中瞥见的那个书生,恐到了人家去,怎能再见一面。每日间针线慵拈,茶汤懒吃,捱一刻胜如一夏,只落得梦里还真,醒来又假。有词为证:
  《花落寒窗》
  徘徊无语倚南楼,目送归鸿泪转流。罗带缓,倩谁收?人情惟有相思切,乍去还来无尽头。争似水,只东流。
  这小姐终日装聋作哑,只要瞒得过会拘管的母亲,紧提防的侍婢,可怜一点芳心,倩谁诉说?不觉渐渐的容颜憔悴,瘦捐腰肢,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,害得粉褪香消。你看他:
  愁黛春山,泪红秋水。粉剩脂零,争似艳妆菡萏;钗横鬓軃,依然睡醒海棠。玉笋纤纤,金钏渐松西子臂;翠杨袅袅,湘裙乍褪小蛮腰。无语倚雕栏,眼底忽来乘凤侣;伤情临宝镜,身旁若立画蛾人。绣棚上,还乘着刺不完的连理枝;花笺里,空遗下描不就的比翼鸟。魂梦颠连,无计遣开莺谷晓;精神恍惚,有谁传寄陇头春。正是:冤家魔病凭谁诉,儿女私心只我怜。有朝泣诉阎天子,骂煞多情忒少年。
  老夫人晓得小姐病势沉重,便亲自探问道:“我儿,我看你的病症,也不是一日起的,怎么琼娥这贱婢,不早说与我做娘的知道?快唤那贱婢过来。”琼娥慌忙跪下道:“老夫人,小姐的症候,自当日有了美人图后,便染了几分在身上。到如今又经过多少日子,况且老夫人跟前,小姐还不肯实说,难道到肯与琼娥得知?”老夫人道:“胡说!这都是你这贱婢,早晚茶饭上失于检点,以致小姐染成这般症候。且饶你这次,今后有一些疏失处,把那丑姑做个样子。”琼娥颤颤惊惊,恰才站起身来。
  老夫人道:“我儿,这个病势,没甚好处,快着院子到南庄去,接你叔叔回来,早早请一个医人看治。”小姐道:“母亲,那些煎剂,孩儿自幼不曾服惯。郎中手,赛过杀人刀。饶我迟死些。”老夫人爱女之心甚切,便唤院子先到崇祥寺许了愿心,顺便往南庄迎接二相公回来计议,寻一个医人看治。
  毕竟不知后来是哪一个医人治得小姐病好?还有什么说话?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二十六回
  假医生藏机探病 瞽卜士开口禳星
  诗:
  千里姻缘仗线牵,相思两地一般天。
  鸾信那经云外报,梅花谁向陇头传。
  还愁荏苒时将杜,只恐年华鬓渐潘。
  此画俄逢应未晚,匆匆难尽笑啼缘。
  说这李岳,闻知侄女儿得了病症,连忙赶将回来。又恐嫂嫂知了丑姑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