识认,半月前他被荆州一个流棍,叫做甚么‘走盘珠’的撞见,衣囊物件尽皆劫去。如今来又来不得,去又去不成,现住在杨公庙里。”娄公子道:“我常闻得他说,荆州有个甚么‘走盘珠’,原是他的对头,今日敢是冤家相遇了。”
  江顺道:“杨公庙不知在那个所在,此去有多少路程?”那人道:“出西门去,离城约有五十里地面。”江顺道:“待我去看一看来。”陈亥道:“江兄,若果是夏方,决要同他转来。”江顺一边走,一边答应道:“自然,自然。”走出大门,把马带将过来,一脚跨上,随手扬鞭,腾云而去。
  不满两个时辰,就到杨公庙了,连忙下马,走进庙门一看,却是冷清清的古庙。四下墙垣壁落,尽皆坍塌。中间神像,也是东倒西歪。香烟并无一些,哪里见个人影。江顺暗忖道:“这决不是那报信的人吊谎,莫非他知我来的消息,先避到哪里去了。”正待走转身来,只听得神柜内有呻吟之声。
  江顺偷睛瞧了一瞧,却见一人睡在那里。江顺便问道:“你就是夏方么?”那人道:“我就是夏方,你敢是‘走盘珠’的羽翼么?”江顺笑道:“你果是夏方,可还认得我江顺否?”夏方道:“江顺原是我相知朋友。他三年前已曾往延安府去,至今未回。难道你就是江兄?如何知我在此?”江顺道:“你且出来,认我一认,便知端的。”
  夏方便慢慢哼哼向神框里钻将出来。见了江顺,仔细一看,两眼汪汪,便说道:“江兄,我今番落魄得紧了。这几年你晓得我的行径么?”江顺道:“我听人说将起来,都是你自取之祸。”夏方道:“这句话是甚么人讲的?”江顺道:“是娄公子对我说的。”夏方道:“他还说我些什么短处?”
  江顺道:“他说,两年前骑了他一匹青骢马去,卖了五千两银子。去了一向,端然弄得个没下梢回来,又亏他收留了你。两月前,突然间又拿了陈亥的许多衣物走了出来。当初是我不合把你荐将进去,只指望做个久长相处,今朝做得这样不尴不尬,教我体面何存?”夏方道:“江兄,我也晓得别人家东西,欺心来的,到底不得受用。只是一时短见,谁想有这个日子。”江顺道:“你如今懊悔也是迟了。却有一说,依他失单,开上许多物件,难道俱是没有的?”
  夏方道:“江兄,一言难尽。起初青骢马一事,不必言矣。如今我又承娄公子收留,并无半句说及前情,此莫大之恩,今生无可报答。只是陈亥同在书房,体面上却象相知,时常有些侮我之意。及至端阳,同往凤坡湖看斗龙舟,不想俞公子招他下船饮酒,他不肯去,我好好劝他,既承俞公子相招,决用领情的。他就怪我起来,出言无状。后其间,端被俞公子扯下船去了,止剩得我一个,带了小厮回来。心中其实忿他不过,便呆着主意,只望拿了那些东西到别州外府去,变卖些银子,做个资生之本。谁知冤家路窄,来到这杨公庙里,劈头撞着那荆州府一个回子的光棍,名唤沙亨尔,绰号走盘珠,与我有些夙忿,结合几个贼伴,把那些衣囊物件尽行打劫,刚刚留得这条穷性命,还不知死活何如。”
  江顺道:“看你这等一个模样,终不然在这冷庙中过得日子。如今待我依旧送你到娄公子府中,他那里还毕竟是养人之处。”夏方道:“江兄所言,甚是有理。只因我做了这两件歹事,何颜再见江东父老?”江顺道:“你既不肯转去,必须寻个长便才好。你的主意,还要到何处安身?”
  夏方道:“我在这里,决然安身不牢。不知仍旧到湖广紫石滩莲花寺去,寻我孩儿夏虎过几个日子罢。”江顺道:“此去湖广,路程遥远,非一日二日可以到得。腰边并无分文,这等形状,如何去得?”夏方见江顺说了这番,流泪如雨,道:“这也说不得。事到其间,情极无奈,那顾得羞耻两字,一路上只是求乞便了。”
  江顺道:“我你都是衣冠中人,须要循乎天理,听其自然。宁可使那贫窘来迫我,安可自去逼贫窘,还说这样没志气的话儿。也罢,我也不好劝你回去,幸得我今日正要到一个所在,身边带得有三四两零碎盘缠银子,你可拿去。千万再不要在这里耽延,明早速速起身去。”夏方道:“江兄既有这段美情,正是起死回生。我做兄弟的,无可补报。”江顺笑道:“三四两银子,哪里不结识个人,况尔我原是旧相知,何必计论。”遂向袖中把银子摸将出来,双手递与夏方。
  夏方接了,道:“江兄,银子接了你的,只是我这个模样,不知几时才捱得到哪个所在。”
  江顺暗想道:“正是,倘到前途去,行走不便,万一有个不测,却怎么好?”又向夏方道:“我乘着一匹马在此,一发送与你乘去罢。”夏方便欢天喜地道:“难得江兄这等厚情,与我银子,又与我马,今生骑了江兄的马,来生决要做一马,偿还江兄恩债。”
  江顺道:“朋友有通财之义,何须挂齿。天色已晚,我还要进城,你可随我到外面,把马交付与你,我好回去。”夏方随他走出庙门,看了那匹马,仔细相个不了。江顺道:“这马虽然比不得五千两的青骢,也将就走得几步,只是一路上草料要当心些。”夏方答应道:“这个是我自己事,晓得,晓得。”便把缰绳带在手中,两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