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便走拢百十多人,你也来问多少钱一个,我也来问多少钱一个。夏虎见人问得多,思量决然出脱得去,便说价道:“每一个要一吊钱。”你道一吊钱是多少?却是一千。众人道:“怎么要这许多?可着实减价,十去五六,方可买得。”夏虎道:“你们不知道,我在杭州带得到此,有四五千里程途,走了两个月日,用了许多盘费,费了无数心机。遇关津要路,若是盘诘不出,便是龙神佑护。若还盘诘出来,便做了贩卖人口,连性命也难保哩。”
  众人道:“这样利害的,可见不容易到得我们这里。也罢,一吊钱四个。”夏虎道:“列位果然要买,宁使少赚些儿,一吊钱两个罢。”众人一齐道:“三个决然要的。”夏虎想道:“止得三十文本钱,这等卖去,可有十多千钱,算来利钱有几百倍了。”便一口应承。众人见他肯卖,你也一千三个,吊——旧时钱币单位,一般是一千个制钱叫一吊。我也一千三个,一会儿都卖完了。
  夏虎欢天喜地,把那些钱都收藏进去。正是:时运好,看了石灰变做宝;时运穷,掘着黄金变做铜。你们且莫夸他会赚钱,那里是他会赚钱,却是时也,运也,命也。夏虎把钱收进,回身出来掇那张条桌儿,抬头一看,恰好两个道人,一色打扮,慢慢行来。他便把桌儿放在门里,把身子站住门边。只见那两个:
  戴一顶披两片的纯阳巾,佩一口现七星的钟离剑。穿一领布衲子,横系丝绦;执一柄拂尘帚,长拖棕线。一双草履,思将世路磨平;半粒泥丸,假说人间济遍。堪嗔的,这一个歹心人,希图要造金谷园 ;可笑的,那一个守钱虏,思量要赴瑶池宴。
  你道这两个道人是谁?一个就是夏方,那一个唤做沙亨尔。原是不入我们南方教的,恰是一个回子。向在巴陵居住,后来做出些歹事,摆站来到长沙。又遇皇恩大赦,得放出来,便到荆州,弄些脱空活计,混过日子。说他的手段,比骗马的更加十倍,专一做弄的是异乡孤客。见你身边有些银子,便捕排了那副套头,把一套黄道话儿,哄得人心灰肠冷,慢慢的踹将进去。哄诱得你怎么采真修养,怎么炼丹运气,怎么辟谷入道。那心邪的就听信了,撇下利名二字,抛闪妻子六亲,把那家私被他骗得精空,然后一去竟无踪迹,那里管人死活。因此绰号叫做“走盘珠”。
  这夏方也是聪明一世,懵懂一时,被他赚到箍芦圈里,听他花言巧语,便也意乱心迷。只道沙亨尔果然是个仙风道骨的真仙,随了他便可长生不死,果登仙品,凭他哄骗,把名利的心肠丢在一边。三个多月,身边二千两银子渐渐去了大半,那里能够得一毫神仙影响。这也是夏方的造化,沙亨尔的晦气,恰好撞着夏虎回来。
  夏虎见是父亲,连忙迎进大门,唱喏道:“爹爹,怎么是这样一个打扮?”夏方道:“孩儿,我想人生在世,役役于名利场中,究竟皆空。况百年瞬息,难免无常。不如修真养性,脱离死苦。你爹爹如今已入仙流,只在这几时超升仙界哩。”夏虎道:“爹爹既入仙流,必传得些仙家秘术,何不把长生不老的方儿,传一个与孩儿?”夏方道:“这也要有三分仙气,方才传得。”夏虎道:“爹爹,你要做神仙的,那酒色财气四字,都不沾染了。如今可把那些本钱交与孩儿罢。”夏方道:“孩儿,我那些本钱,都是这位师父收拾去了。”
  夏虎听了这句话,心中大不快活起来,便转身对着沙亨尔拱手道:“师父,你既不像韩湘子,又不象吕洞宾。请问还是那一种神仙?”沙亨尔道:“我不是那八仙中流品。”夏虎道:“八仙乃神仙之祖。师父既非八仙流品,敢是野仙了?”沙亨尔道:“你一发说左了。”夏虎道:“师父,你既是神仙,毕竟不吃人间烟火食。”沙亨尔道:“我是幻迹的,怎么不食烟火?”
  夏虎道:“神仙能知过去未来之事,敢问师父,我弟子前日在杭州转来,带有什么物件?”沙亨尔随口道:“不过是些土泥。”夏虎见他回是土泥,只道说着那些泥人,却有几分可信。向袖中摸出一分钱来,道:“师父晓得弟子手中甚么东西?”沙亨尔原无一毫仙气,那里猜得着,又随口乱说道:“是个空拳。”夏虎见他猜不着,就对父亲道:“爹爹,这神仙敢是假钞了。”沙亨尔见夏虎盘问得紧,恐怕漏泄机关,掉转屁股便走。
  夏虎见他走了,一发道他是假的,连忙上前一把扭住。恰好沙亨尔身上一个兜肚掉将下来,夏虎把脚踏住,却是几锭银子。
  你看这夏方,还信是真,向前劝解:“孩儿,莫要冲撞了神仙,明日却不好带挈你上天哩。”夏虎道:“爹爹,你听了这骗贼诳言,也说无根话了。你可把这兜肚拾起来看,里面还是什么东西?”夏方拾起一看,却是起初被他骗去的原封不动两包银子,心中也觉有十分疑虑。夏虎就把身上衣服逐件剥将下来搜简,只见他双手臂上,都刺着:“掏摸”二字,便对父亲道:“你看,好一个神仙,神仙原来会掏摸的。”
  夏方这遭想一想,方才晓得是个假神仙,一霎时心头火迸,便把三个多月的工夫,尽撇在东洋大海,也省不得嗔,戒不得怒,父子两人把他扭到街心,着实打了一顿。那些纷纷来看的人,却不晓得其中缘故,都说道:“两个神仙厮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