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儿。古人云,时来风送滕王阁,运退雷轰荐福碑。彼一时也,此一时也。难道做生意必得定要趁钱的?”夏方叹口气道:“我明日和你把帐揭算明白,分二三百两与你自做生意去。凭我在这里混过日子罢。”
  夏虎见父亲分付,便不开口。次日,就把帐来算过,分了三百两银子,即便别了父亲,就在荆州地面,买了上好秈米九百担,将来雇了船只,装到杭州湖墅。
  原来杭州是浙江省下,天下大马头去处。那两京、各省客商都来兴贩,城中聚集各行做生意的,人烟凑集,如蜜蜂筒一般。城池也宽,人家也众,粮食俱靠四路发来。那些湖广的米发到这里,除了一路盘桓食用,也有加四五利钱。
  夏虎将米发到湖墅,牙人便来迎接,把米样看了一看,果然粒粒真珠。不想浙江地面,时年荒险,米价腾贵,他的粮米又好,比众不同,不上两三日,把米船发脱得干干净净。夏虎通身一算,除起本钱,利钱差不多约有七八,暗自想道:“我却赚了这桩银子,不知爹爹在那里趁钱折本如何?”
  这夏虎虽是一时与父亲硬气,终久父子是天性之亲,本心发现,时刻想念,坐立不牢。一日,问主人家道:“你这杭州,可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做得么?”主人家道:“我杭州做生意的,高低不等。那有巨万本钱的,或做盐商,或做木客,或开当铺。此是第一等生意,本钱也大,趁钱也稳。其次,或贩罗缎,或开书坊,或锡箔 ,或机坊,或香扇铺,或卖衣铺。本钱极少,恰要数千金。外行人不识其中诀窍,便要折本。其余细小生意,只因时年荒欠,人头奸巧,只可掤掤拽拽,扯过日子,并没有一件做得的生意。”
  夏虎笑道:“既然些小生意没一件做得,难道没大本钱的呷西风过日子?”主人家道:“客官,你却不知道,我这杭州人,其实奸狡,家中没一粒米下锅的,偏生挺着胸脯,会得装模作样,那里晓得扯的都是空头门面。”夏虎道:“这也亏他还扯得门面来,真是好汉。”
  主人家道:“客官,我这杭州城里人分着上中下三等。上等的,千方百计去弄了几件精致衣服,帮着宦家公子,终日恋酒迷花,便可赚他些儿回来,养家活口。”夏虎笑道:“这就是骗马的手段了。”主人家道:“那中等的,也去弄了几件好衣服,身边做了一包药色骰子 ,都是些大面小面,连了几个相识,撞着个酒头,箝红捉绿,着实耍他一块,大家烹分,也好养家活口。”夏虎道:“那下等的,却怎么说?”主人家道:“下等的帮不得闲,捉不得酒,也去寻几件粗布衣服,向人丛中闻香听气,见人身边带有银两,不是剪了绺,定然调了包,神出鬼没,弄丢儿去,也要养家活口。”夏虎道:“我正待要出门去走走,可不是险些儿遭人辣手?”主人家道:“这也不妨,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就是。”
  夏虎道:“我闻得古人云:上说天堂,下说苏杭。杭州有的是名山胜境,如可游览之处,望乞主翁指教一二。”主人家道:“这却说不尽许多佳景。客官既要游耍,我这里望南,一直进到武林门首,不必入城,西南城脚下,不上三里,便到钱塘门外,向西到了昭庆寺,却是一座西湖。这西湖,莫说是两京、十三省驰名,便是普天之下,那处不晓得杭州有个西湖。其中名山胜境无数,古迹奇观甚多。客官若去走一走,也见西湖佳丽,所谓话不虚传也。我且讲与你听着:
  问水亭,柳州亭,放鹤亭,望湖亭,围绕着东西流水;净慈寺,高丽寺,虎跑寺,大佛寺,相对着南北高峰。宝叔塔、雷峰塔,两边对面;灵鹫山,小孤山,一脉来龙。石屋烟霞,连着九溪十八洞;陆坟岳墓,环来十里六条桥。前前后后,数不来的名人古冢;大大小小,看不尽的郡牧生祠。端的是,平沙水月三千顷,画舫笙歌十二时。杭州虽是多名境,除却西湖总不如。”
  夏虎道:“依主人翁说来,西湖之妙,不可胜言。我今来到杭州,若不去游玩一游玩,譬如有花不采空回去了。不如今日乘暇一游,日后也好向人前去夸谈设嘴。”主人家道:“客官,你独自去游,诚恐人生路不熟,那里是麻林,那里是麦地,便是东西南北,也不能辨及。至游耍了半日,饥又饥,渴又渴,未免要到茶坊酒肆沽饮。我这里杭州最要欺生的,见你独自一个,声音各别,莫说是吃了他的酒饭,总然饮了他一杯水,也要平空长价,该用一分,决要二分,该要二分,决要四分,那里与他缠得清?还是我与客官同去何如?”夏虎见说,满面堆下笑来,将主人家一把扯了便走。
  两人慢慢的踱到武林门,转到钱塘门外。只见湖光山色,四顾氤氲。古诗为证:
  林和靖诗:
  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?
  暖风吹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。
  苏东坡诗:
  水光潋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。
  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也相宜。
  夏虎喝采道:“主人家,果然好一座西湖。思想我们做客商的,终日孜孜为利,上南落北,走东过西,经多少风波,历许多艰险,几时能够到得这里?我看这西湖风景,真天造地设,乃是神仙境界,非人间所有。今日到此,果生平之大幸也。”主人家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