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得那谯楼上咚咚的打了五更五点,但见那:
  金鸡初唱,玉兔将沉。四下里梆柝频敲,都是些巡更丐子,满街衢行踪杂沓,无非那经纪牙人。猛可的响一声,只道是相府知风捉护;悄地里听一下,却原来官营呐喊大操兵。
  两个正混在人丛里,走到城门首,蓦听得这声呐震,吓得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只道是韩相国知了风声,差人追来捉获。回头看时,又不见有人赶来。猛想一想,方记得起,三六九日官营里操兵练卒,却才放下肚肠。连忙出得城来,渐觉东方有些微微发白。你看这韩玉姿,那里曾惯出闺门,管不得鞋弓袜小,没奈何两步挪来一步,不多时又到了西水滩头。
  原来这西水滩下了船,笔直一条水路,直通得到长沙府去。你道此时天尚未明的时节,船上人个个还未睡醒,那里见个人来揽载。两人依着岸走了几步,只见就是日前泊那玉凫舟的杨柳岸边,有一只小小渔船在那里。这韩玉姿到了这个所在,觉他睹物伤情,杜开先也觉伤情睹物。他便凝睛一看,见那船舱里点着一盏小小灯笼,恰好那个渔人正爬起来,赶个早市,趁没有船只往来,待要下网打鱼的意思。
  杜开先近前唤道:“渔哥,你这只船可渡得我们么?”渔人道:“要渡到也渡得,只是渡了二位相公的时节,错过了这个早市,可不掉了一日生意。”杜开先道:“你若肯渡我们,就包了你一日乘钱罢。”渔人笑道:“既然如此,二位相公还是要往那里去?”杜开先道:“我们兄弟二人,要到前途去望一个亲戚的。”渔人道:“却是甚么地名?”杜开先道:“那个地名,我到忘记了。只是那些村居景致还想得起。你且撑到前头,若见了那个所在,我们上岸就是。”渔人笑道:“相公又来说得好笑,若是撑了十日不见那个所在,难道还是包我一日的银子?”杜开先道:“就与你十日的钱罢。”渔人道:“只要讲得过,便做我不着。请下船来。”他两个就下了船,那渔人便不停留,登时把船撑去。
  如今正是要紧的所在,其实没工夫把他去的光景再细说了。且把韩相国来略说几句与列位听着。
  说这韩相国睡到天明,醒在床上,只道还是玉姿伺候,便叫一声道:“玉姿,可睡醒了么?”原来却是这蕙姿尽尽伺候了这一夜。他因为前番那次做来不顺利,所以再不敢走动,只道妹子果然不耐烦,便替他承值了这两个更次。听得相国唤了这一声,连忙答应道:“老爷,玉姿昨晚身子有些不耐烦,着蕙姿代他伏侍哩。”相国叹口气道:“怪他不得,其实这几日辛苦得紧。多应是劳碌上加了些风寒,少刻待他起来,可唤他来,待我替他把一把脉看,趁早用几味药儿赶散了罢。”蕙姿应说:“晓得。”
  说不了,只见一个女侍儿慌忙走来,把房门乱推,进来禀道:“老爷,不好了,昨夜内门被贼挖开了!”相国道:“有怎样事?内门既失了贼,决然从那百花轩后挖过来的。快着人去问杜相公,曾失了些物件么?蕙姿,你可疾忙去唤你妹子来,问他昨日那内门是怎么样拴锁的?”蕙姿应声便走。
  不多时,院子与蕙姿一齐走到,一个禀说百花轩不见了个杜公子。一个禀说内房里不见了个韩玉姿。相国听说,老大吃了一惊。到底做官的,毕竟聪明,心下早已明白。便起来坐在床上,叹口气道:“我也道这内门缘何得有贼来,原来是这妮子与那小畜生做了手脚,连夜一同私奔去了。终不然伏侍的家童也带了去?”分付院子:“快去唤他那伏侍的人来见我。”院子答应一声,转身便去。
  原来那个聋子正爬起来,寻不见了杜开先,心下好生气闷。听着相国唤他,不知甚么势头,连忙走将过来。相国问道:“你家相公那里去了?”这聋子原是个耳朵不听得人说话的,兜了这些不快乐,愈加听不着了,就把手向耳边指了一指,道:“老爷,小人是个聋子,说话听不明白,再求分付一声。”院子在旁道:“老爷问你相公那里去了?”聋子道:“这个却不晓得。小人昨夜打铺在他床后,只听得晚来咿咿唔唔,做了半夜的诗,直到五更天气,方才住口。小人见他夜来辛苦了,趁早起来,打点些点心与他吃吃,只见房门大开,鬼影都不见了。”
  相国道:“可曾带些甚么东西去么?”聋子道:“别样物件,小人尚未查点,只是一股凤头钗,是他日常间最心爱的,端然还在那里。”相国听说了凤钗,便觉有些疑惑,遂对他道:“你快去拿来我看。”聋子回身,慌忙便去拿与相国。相国把凤钗一看,骂了一声道:“好贱婢!分明这股凤钗是他日常间戴的,可见他两个不止做了一日的心腹。”
  原来这股凤钗,却是前番蕙姿赠与杜开先的,那里干着玉姿甚事。蕙姿在旁看见这钗儿,好生耽着惊恐。相国便对聋子道:“你家相公与我府中一个女婢同走去了。”聋子听了这句,吓得把舌头一伸,缩不进去,道:“有这等事,怪见得这几日夜来睡在床上,不绝的嚎声叹气。”相国道:“我府中没了个女婢还不打紧,你家老爷不见了个公子,明日可不要埋怨着我。你可早早回去,禀与你家老爷知道。”聋子答应一声,连忙回去报与杜翰林得知。
  那翰林听罢,心中老大焦躁,便对夫人道:“我那畜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