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亦呆呆的,只是玉颜红晕。四日相注,默无一言。两人心中无限密语,说不出来。妙玉心想:“我与他,从前只春风一度。前儿梦中欢会,他说两度春风,究竟不解。仙姑示我与他尚有凤缘,但不知这旧缘可能再续。夜来叩坛祷卜,仙乩示我:当为尔结再生缘。毕竟来生尚有可续之缘,又胜于无缘可续。”想到此际,心地已明。宝玉心想:“自从那年匆促相投,渴想至今,不能断念。前夜的梦虽属于虚,已慰数年积慕。”此特两人相对相忆,不知该怎样才好。二人思索忘形,如木偶对立。
  还是妙玉先觉,笑推宝玉道:“二爷尽只站着不说话,想什么心事吗?”宝玉道:“却有些心事话,怕嫂子嗔怪,不敢说。”妙玉道:“言重!心病心医,心事须对知心人说。何怪之有?”宝玉道:“没有别的,不过几句心中梦话,问你一问。”妙玉听说“梦话”二字,触着心思,忙道:“说梦乃是痴人,你如何也说梦呢?”宝玉道:“不然。情极反痴,我所说的乃情好之至的事。”妙玉急欲追问,便道:“你究竟梦见什么?”宝玉道:“你梦着什么?且说给我听,大约你的梦合我一样。”妙玉会意,凑到宝玉耳边说道:“那些事,我怎么好说?你说罢。”宝玉道:“我只记着梅花月下吟‘知音者芳心自同’,可是的么?”妙玉点点头,亦将梦中之事撮其要者说出。宝玉道:“这个我合你系同心的了。”于是同入迷香洞,旧缘再续,积念复倾。
  事讫,宝玉将行,妙玉道:“我还有话说。”宝玉转身回来,妙玉瞅着宝玉又不则声。宝玉笑道:“你的心事我猜着了,莫不是欲图再会?”妙玉道:“今日一会,欢洽平生,焉蒙屡望?”宝玉道:“我也是侥幸于万一了。”妙玉叹口气道:“你我各为名分所拘,出于无法。”一面说,一面掉泪,向宝玉道:“我有几句肺腑的话合你说了罢!前到尊府,原为图君而来。你病革之际,我乃槛外之人,无由为你死贞。幸你回生,偏我遭劫。蒙柳郎难中背负,要报救命之思,只得以身改委于他。我已作两岐之人,固与你情缘难割,亦不当任意欺他。若图后叙,何以平心?咱们诗友往来,与你结再生缘罢!”说毕,呜呜咽咽哭个不住。宝玉亦含泪道:“难得今儿合你明决,这再生缘是结定了。宝玉一面走,又回过头来望着炒玉道:“你回去歇罢!”
  不言妙玉回去,再说宝玉恍恍忽忽又来到山石面前,听见山石后有鼻息之声,只当是个丫头在此睡觉。看见石凳头好出一只小脚,穿着红绣鞋,平正尖小。宝玉端详了一会,再看其人,原来还是香菱,细看又不是香菱。宝玉心内喜道:“不料他先来这里躺着,难道又是做梦不成?”要叫醒他,又怕惊断他的好梦。转念一想:“不管他,还是叫醒他。”正打算去推,只见此人面向外,曲肱而枕,一手搭在腰间,一腿伸,一腿曲,天然一幅睡美图。越看越爱,轻轻用舌条在此人唇上舐了一下,又在鼻尖上舐了一下,又将脸在此人脸上贴贴,心内又想道:“且别惊醒他,看他梦到正好的时节是个什么样子。”又轻轻去揭裙,那知裙门被雌压住,掀不开。只得用力一扯,将此人惊醒,一转侧又向里睡去了。
  宝玉仔佃一想:“与其虚看,不若实欢。”决意推醒他。正要动手,忽又触起一事,忙住了手,伸伸舌头道:“了不得,了不得!亏的没有动手。若惊醒了他,又像那年,我只说了句‘娶了夏家嫂子过来,哥哥就不疼你了’,他就沉下脸来,撑了我几句。他面前不可造次,前儿梦里那么亲密,到底算不了什么。若冒冒失失把他弄醒,变起封来,又根他撑几句,反没趣了。”一面对着出神,忽听此人说道:“嗳呀!你往那里去了?园子里都找遍了,总找你不着。先前你合我说的那些话,你我同梦还不算奇,后首大家同做了一个大梦,到群芳殿瞧见三十六人的像。你可也合他们梦的一样?大家都被那个乍雷惊醒了,才知道是个梦。你我同梦的那事儿还是梦里的梦,你说奇不奇?”宝玉心想:“他还在梦中说梦话,并没有醒。”又想:“原来他合我今非昔比,听他的话十分亲密,还要弄醒他才好。”于是伏在身上,双手掰着险,吮其唇上胭脂。此人惊醒,将身子挣了几挣,挣不动,要扭头又扭不动,只得口里“唔”、“唔”的叫了两声。
  宝玉笑着,将他从容扶起。此人星眸半展,见是宝玉抱着他坐在石凳上,因与宝玉梦中亲密,已忘了形,一面揉眼带笑说道:“我正好睡,被你闹醒了。你多早晚来的?”宝玉道:“我等侯已久,你梦中合我说话的那会子,我就来了。”此人说道:“我因为前儿晚上梦与你……”说到这里,脸一红,又咽住了。宝玉道:“你梦中已合我说明白了,这会儿又害燥。那些话不用说,我都知道。横竖我的梦与你不差,你也知道。且说现在的话。”此人道:“想起前儿的梦,来寻一寻。我想梦是件虚无缥缈的东西,如何寻得着?不如坐在这里等待,守着那梦中的人来,好合他质证。”宝玉笑问道:“你那梦中的人是谁呢?”此人低低说道:“我那梦中的人是我心中最得意的个人儿,叫做你。”一面说,一面搂着宝玉的颈,用个指头在宝玉眉心中轻轻指了一下,对着宝玉嬉嬉的笑。宝玉道:“我合你梦中乐趣是虚的,这会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