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道:“我家冯大爷已死多时,久不招接官客。乞老爷、奶奶们往别处安歇。”官长道:“原来你家主人已弃世了,这也可伤!我与你家主冯人便昔年好友。今日来此,一则借寓,二则欲聚话久阔之情,不料已成故人。也罢,我同夫人来此,喜你家屋宇宽超清洁,权借一宵。我们自家打火,明日自有酬谢。”夫人下轿。冯氏在门内张看,吃一惊道:“这分明是我妹子禄姑。”又见容颜美丽,恣态风流,不比往常,恐是面貌相同,又不好相认。想道:“既然到此,少不得要出去接见的。”竟一头走出来与夫人见礼。
  
  夫人抬头一看,急忙叫一声道:“你是我福姑姊姊,原来在此!”冯氏道:“呀!果然是我禄姑妹妹哩!”那官长忙忙走过来作揖道:“今日夫人姊妹团圆,可喜可喜!”姊妹二人笑堆满面,挽了手,竟到内里坐话。
  
  福姑叫管家们备茶果、整酒肴,忙了一时。然后与妹子坐了,把自家被倭兵掳去,充为徐海帐内宫娥,今卖到冯家的根由,说了一遍。禄姑也把自家卖落烟花,与妹夫做官回来赎身之事,也说了一通。因说起父母俱存,仍住在旧处,母亲为着我们,眼睛都哭瞎了。福姑悲伤了一回,因又说起丈夫临终,吩咐坐产招嫁之事。取出遗嘱来看,原来就是妹夫。干城方知昔年三百两乃冯人便窃取,冤枉了江升。想到:“冯朋友盗人之银,以娶妻置产。如今仍复教妻坐产以嫁人,枉费心机,徒伤天理!”叹息了一番。
  
  当晚姊妹同卧,即商量招嫁之事。妹子道:“妹夫军情重务,上任不宜延迟,何不就是明日成了亲罢?”阿姊默默无言,自然心肯的了。
  
  次日,倒是江干城,因朋友之妻,再三不肯。又是禄姑拿住,定要如此,只得成了亲。骨肉团圆,又兼姊妹同夫,欢情十分美满。可叹冯人便:
  
  窃得江家白白金,画楼欢拥美妻衾。
  今朝仍是江家物,何不当初莫用心?
  
  次晚,三人挑灯闲话,福姑说起岛中徐海有万夫之勇,号令森严,部伍整肃。他说官兵是一班饥羊馁鼠,只好撮空。最爱王夫人,言无不听。夫人才貌双绝,最善胡琴,名唤王翠翘,是北人。性最孝,父亲为响马强盗扳害,卖身救父,因而陷入烟花。初次在临淄,受了许多磨难,再次在无锡,受了万千摧折,九死一生。后来到台州,相遇徐海。他就晓徐海是个英雄。二人相得,便赎了身,住居海边。徐海入海三年,得了时势,将銮驾迎娶夫人。后来倭兵深入江南,直至青、徐等处,皆为夫人报仇。夫人每劝徐海忠义。督抚两次差官招安,徐海要把差官烹斩,听了王夫人之言,反加厚礼。王夫人思亲念切,只教徐海纳降归正,到第三次招安,徐海竟听夫人之言,允了差官,营中宽袍大袖,解甲休戈,兵无战斗之心,中了机谋,被官军追灭了。王夫人有功不赏,督抚反加轻薄,配与军酋,因跳入钱江而死。
  
  江干城听完,说道:“我今蒙圣恩,钦差重地,只因兵部道我材堪任重,保奏朝廷。朝廷道此地倭夷甫退,恐防再入,须以将才镇之,故授此职。但恐徐海尚有余党潜藏,不胜兢业耳!”禄姑道:“一人有庆,兆人赖之。郎君勿虑。”
  
  次后,江干城着人去寻了冯家支派,立为人便之后,房子交付与他。带了男男妇妇,渡过了镇江,一路旌旄节钺,扬威耀武,到了浙江北关。预先着人到愈家报喜。俞月湖夫妻欢喜不杀。江干城在舡,先抬二位夫人去会父母。相见时,两姊妹连唤“我的娘亲”,两老人连叫“我的心肝肉儿”,各各说前情,讲旧话,缠个不了。
  
  干城借了宽敞厅房住下,迎过俞月湖夫妻。大开筵宴,款待丈人、丈母。要带两老往任,俞月湖因年老不肯。干城送一百银子,又留一房家人伏侍。择日起马,渡过钱江,到了西兴驿下船。
  
  宁波镇府各役,早已接到船头上,打两片“钦差”金字碑,摆着两座羽箭、令箭,植着八面虎旗豹旗,炮声三响,张号三通,粗吹三次,细吹三次,然后开船。干城路中与媚娟说道:“我昔年怪兵部公子阻我情兴,此时竟魂飞魄荡矣!不料今日亏了兵部公子,官高姻就。我昔年恨江升误事,痛加毒打,依今看来,若非江升随公子而去,此官何来?何能与夫人享天长地久之乐?我昔年恨盗银之人害我流落掮木场中,不胜切齿,依今看来,亏了冯(后原缺约百字)。
  
评:(前缺)冯人便之死离,幻境也,一真境也。江干城之荣合,真境也,实幻境也。世间一切有为,何真非幻,何幻非真。识得幻即真,不宜为非;识得真即幻,止宜为善。总之,徐海、人便一流,挑灯闲话,煞有会心。一本风流,此回收拾得妙。冯人便一生作为如是,结果如是,足见化工肖物,无不因材而施。世间奸人火焰,到头来未有不烟消灭□□□行者当猛省回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