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这里来的?”我说:“是昨日来的。你家老爷也在这里么?”李贵听说,将眉头一皱,说道:“你还问起我家老爷呢!早在京城里亡故了。”我赶忙问:“是几时亡故的?”李贵道:“说也话长。”
  当下李贵便拉我走到一家漆铺门首,慢慢的向我说道:“不瞒秦少爷说,我家老爷自从你们出京之后,就在刚中堂那里替他办理文案上的事。谁知那义和团的声势日盛一日,今天攻使馆,明天烧教堂。到了六月初旬以后,就有人说起,外国已经派了兵船来了。我家老爷还不十分在意。谁知到了六月十九日,外国人忽然攻破京城。可怜那些口出大言的义和团,挡着枪的就死,遇着炮的就亡,登时阖城大乱。其时,我家老爷慌了手脚,连忙依着大众的榜样,门口插了顺民旗。果然洋兵只到屋子里来搜索了一次,便没有前来胡闹。谁知到了第四日,那些洋兵打听着我家老爷是朝廷命官,要把我家老爷捉将去,教他随着众人掩埋死尸,打扫街道。你晓得我家老爷是个文诌诌的读书人,如何吃得这宗苦楚?不满五天,就得了一个绞肠痧的急症,吐泻了一天一夜,竟是死了。这时正当盛夏,京城里死人如麻,就有银子也买不着棺木。幸亏得南横街陆公馆里的陆少爷,不知他那里找了一口柳杉棺木来,将我家老爷草草盛殓,稿葬在陶然亭的左近。我家太太因为受了陆少爷这些好处,就把我家大小姐给他带去,算他做了顾家门里的女婿。我家太太和二小姐自遭了这番大变之后,每日里只是相对悲啼,一筹莫展。二小姐还悬梁自尽了两次,都被旁人救下。后来有个陆少爷的朋友,名叫管葛如的,来替我家太太划策,说他自己和一个洋统领极其莫逆,可以设法弄一张护照,把我们一家人先带到天津,随后就可以打算回南的方法。我家太太听信了他的说话,就收拾了细软一切,带了二小姐和那孀居的赵太太,随他到了天津。一住两月,弄得当光吃尽,还是不能回南。后来不知如何,他和那赵太太勾搭上了,居然睡在一间房中,不顾他人耻笑。与夫妻无异。到了九月初旬,说我李贵是只能吃饭不能做事的人,把我撵了出来。以后我幸亏遇见了顾老爷一个同寅的朋友,带我一同回南。自此顾家里的事情,我就不甚明白。”
  我听到这里,我便赶忙问道:“你家的二小姐和太太后来究竟作何下落,你真个全不明白么?”李贵道:“我回南之后,过了半月,遇见了一个天津来的朋友,说起那管葛如。后来不知他想出什么方法,把我家太太和二小姐一同带到上海,住在一家小客栈里。因为房饭开销不能应付,寻着一个老虔婆,浑名三阿姐的,把我家二小姐生吞活剥,卖与一个姓林的光蛋,言明身价银洋一百五十元,是买去做姨太太的,谁知却是买到堂子里去当娼。当时我家二小姐得知其事,就私下托人买了三钱鸦片,吞将下去。那时正在半夜三更,无人知觉,……”
  我听到这里,不觉心头突地一跳,立刻眼前发黑,两耳齐鸣,那眼泪犹如潮涌一般,恨不得就碰死在这家漆铺的门口,好赶到鬼门关上去寻纫芬。李贵见了,倒吃了一惊,慌忙向我说道:“秦少爷,你何必如此伤感,我家二小姐还没有死哩!”我听见李贵这般说,我才回过一口气来,急忙拉住了李贵,教他快快说出下文。究竟纫芬现在是死是活,好教我心定。

  第十回 彩云散后遗恨结千秋
  李贵道:“秦少爷,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请向前面走几步,找一家茶楼上去,慢慢的说罢。”我闻得李贵这般说,我愈加着急,等不得去上茶楼,一定要逼着李贵说出来。
  李贵无奈,只得又细细说道:“幸亏当时我家太太在睡梦里听得二小姐的痰声,连忙惊起来一看,见是二小姐已经脸色发青,不能说话了,当下吓得手足无措,把管葛如叫了起来,要和他拼命。管葛如说:‘这是吞了鸦片烟了。你们休得着慌,我曾见北京那些窑姐儿吞了生烟下去,都是用木棉花救转的。’说时,匆匆走出栈房,不知到那里去弄了许多木棉花回来。立时拿来烧灰煎汤,把二小姐灌了半天。果然到了天明的时候,那吃下去的鸦片都一口一口的呕出来了。可怜我家二小姐美人儿般的一个人,自从经了这几番磨难之后,听说他变了个面黄肌瘦,和那痨病鬼一样了。那管葛如本意想骗几十两身价银子用用的,这时看见二小姐这般烈性,料是以后骗不到手,便和我家太太吵闹一场,独自一人带了赵太太搬出栈房,不知到那里去了。我家太太没有主意,只得央求栈房里账房先生写信到湖北亲戚那里去告帮。现在闻得母女两人还在那个小客栈里面。”
  李贵说罢,我忙问:“那小客栈在什么地方?你去过没有?”李贵道:“我是管葛如撺掇我家太太逐我出来的,我还去干什么?至于那个小客栈,此去却不多路,只要走出了五马路就到的。”我听说纫芬在那栈房里还没有死,我便立刻转悲为喜,希冀此后还有与他花烛团圆的日子。于是又拉着李贵,要他引我到那小客栈里去。李贵道:“你不要缠我,我自从早上到了如今,还没有一点东西吃下肚呢!”
  此时,我就随手从衣袋里摸了两角小洋出来给了李贵,叫他到对过一家小饭店里去吃了饭,赶紧引我到五马路去。谁知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