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了回来,这不是徒劳无功么?”钮必达一听他话,心上明白,晓得他是来替黄大老爷来说法的,便抢着说道:“照你的话,我们就罢了不成?”郑有资道:“不是这样说,最好是等他替二位重新成起家来,你们二位重整家完,安居乐业,何等不美,不胜于负这样穷气吗?”范亦庄道:“家资可以赔,人呢?”郑有资道:“你们有了钱,重新整起家来,生儿育女,坐拥厚资。不是我说句不好听的话,你们那些穷亲戚本家,借此删除净尽,未尝不好。一来可以省了些吃喝,二来他们也本来没福。”范亦庄道:“虽然如此,但不知怎样贴补我们?”郑有资道:“我听见他说过,每人送你们二千两银子。”钮必达摇头道:“不成不成,我们两家是二十九条人命,就值这几个钱么?”郑有资道:“我是瞎说,也不晓得他那边是怎样?如果二位以为可行,就请斟酌出一个数目来,我替二位去办办。我总归是一团好意,决无一点私心。我是看你们二位遭了横祸,不忍再叫你们二位去乱闯。”范亦庄沉吟了一会道:“据我看来,另外成家立业,非二万两银子不可。”郑有资道:“这就太远了,不必再谈。”说罢,站起来道:“改日再见。”便走到门口。忽地又站住,回过头来道:“你们二位再划算划算,不是我小看你们二位,你们二位家里东西,至多值上四五百吊钱。且乡下的房子地基还有,可以重造,不过死了几个人罢咧。但是这个事,你们二位也要明白头绪,并不是老爷没有出差连老爷的差也杀了,你们二位又是乡董,这件事又不是一天两天,上头翻了脸,办你们一个养痈成患的罪名,似乎也不算冤枉呢!老爷至多是个失察,撤了任,再重留缉,还会有别的余波么?况且做泰安县的,你们也该有点耳风,不是上边有点脚力亦做不到。他有万把银子去上下打点,怕有什么处分,还要连升三级呢!到那时候,一定勒令你乡董交人。交不出来,押在班房,五日一比④,十日一比,那才是想落局也不能哩。所以这会的事,据我看来,二千是少点,再加添点,也就可以了事罢。一定像是拾到了有理的票子,一定要这样,这不是鸡子和石头碰么?自古道:‘拉弓不可拉满,赶人不可赶上。’你们二位仔细想想看。”一面说,一面早已坐了下来。就这一席话,早说得范亦庄、钮必达两个人哑口无言。郑有资见他们活动,又是连吓带骗闹了半天,才算是讲定八千两银子。这里的息呈⑤,等到钱划了过来就递。两面言明,这一件泼天大事,算是消弭无形了。
  但是好事不出门,恶事传千里。黄大老爷进省,也不晓得怎样含糊回报的,要是有一说一,就算是上头回护他,难道亦没有一点过意不去的心肠么?在黄大老爷这样一做,算是快刀切豆腐,两面光,上司也敷衍了,同寅也瞒过了,只要多做一年泰安县,这算不了什么事。难道这八千两银子,不会加倍回来么?那知道不到几天,上海有一家日报馆,早已登了出来。黄大老爷看见,大吃一惊,便派人出去打听,泰安城里那一个是这家报馆的访事人。查了三天,并没有查到,才晓得访事的人,并不住在泰安。黄大老爷左思右想,这事实在不好,现在的报纸是风行天下,要是到了京城里,被都老爷看见,参上一本,那乱子就大了。虽说不很要紧,但是又要难为大钱了,这又何苦呢?现在没有别法,只有花上几个钱,叫这个访事的自己去更正,但是报馆里说明是不受钱的,要是就这样送去,更要坐实了。只得唤了一个亲信家丁,带了几百两银子,赶到省城里,找到这位报馆的访事人,疏通明白,就请他去登报更正,果然不多几时,已是更正出来,黄大老爷这才放心。按下慢表。
  且说当日范、钮二人得了八千银子,回到家里,把地基也折价卖了,此外无可收拾,便一直搬到济南府去住,以避后祸。这事黄大老爷只为当时要博这个镇定的名声,弄出这样一件大事,总算是自己有主意,拚出一年泰安县的官囊,才得以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。虽然侥幸的心也是有的,然亦足见他的才具,自是不凡。要换了第二个人,这件事也就很够受的呢。范亦庄、钮必达起先原也不要他钱,但一则无路上控,二则更怕黄大老爷翻脸问他要人,三还怕路上有点差错。虽然说黄大老爷不至于派人行刺,然看黄大老爷的行为,似乎也不见得不会做出来,所以收到了钱,也就不敢再住泰安县了。至此后怎样情形,及黄大老爷是否指日高升,做书的也不缕述。不过是这二十九条人命,白白的断送在黄大老爷手里,总要算是屈死冤魂,若要伸冤,无非要到真正地狱去打官司的了。
  欲知还有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①舆(yú)———本谓车厢,因即指车。
  ②辕门———旧指官署的外门。
  ③因头———即原因、缘故。
  ④比———旧时官府缉拿人犯或征收租赋、额派人役等,定期催逼,称作“比”。
  ⑤息呈———平息事端的公文。息,平息。呈,向上呈报的公文。

  第三十七回  办招摇借端明宿案 惩顶撞判定坐长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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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却说安徽省的太平府属下,有一个芜湖县,濒江通河,本是一个极大的市场。城外有一条十里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