稿案道:“你我自家人,那里有许多客气,坐了好说话。”史湘泉方才告坐坐下。
  赵稿案便把刚才同本官说的话,如此这般,向他讲了一遍。又说:“现在也不想他多,一家敲他八千银子,我想这事除掉你,没有第二个人办得来。史伙计,这桩事少不得要借重你一人了,况且这钱是上头得的,你出点力,上头自会知道的。”史湘泉道:“上头的事情,咱应得报效,但是这钱不信全是上头得的。”赵稿案道:“真是上头得的。上头已经要了许多,咱还好开口吗?”史湘泉道:“不是这么说,你老辛辛苦苦,一年忙到头,为的是那一项呢?依咱的意思,爽性要他一家一万,他两家又不是拿不出,八千上头得大爷少赚些,赚个二八扣罢。”赵稿案道:“还有你呢?”史湘泉道:“咱不想别的,只要办得好,将来有什么好事情,有你大爷在里头,照应咱的地方多着呢!”说到这里,史湘泉突然想起一桩事来,趁势求赵稿案道:“赵大爷,你别嫌咱罗嗦,眼跟前就有一桩事情,求你老帮个忙,照应小人吃碗饭。”赵稿案听见史湘泉有事求他,马上把脸一沉道:“什么事情?”史湘泉道:“就是今天早上收下来的呈子,有县前大街上王家,告的是北门外吊桥永发盛酒店里的掌柜的,也姓王,名字叫王长年。这王长年欠了王家里一百五十吊钱,讨了多次,约好日子到期去取,总是不付。咱知道王长年这东西,手里很有两文,只是不肯还人家,好歹这张呈子,大爷替咱求求上头,把他批准,这张票派了咱,弄得好,总得补报你大爷的。”赵稿案道:“这个事情虽小,倒也不好办,你倒要说个数,我好替你到上头去回。”史湘泉道:“这张票子算不得好买卖,大爷这里,好歹不会落空,那里还能够孝敬上头。”赵稿案道:“你不要弄错,这钱并不是我使的,上头的章程你难道还不知道吗?还有我们这些伙计,一个个穷光蛋似的,见了钱就要眼红,恨不得一口吞在肚里才好。你这钱,一来点缀点缀上头,二来贴补贴补他们,你几时见过我要人家的钱来?况且这几个钱也不在我眼里。”史湘泉一听这话不对,连忙改口道:“大爷快别动气,咱是个有口无心的人,不会说话,谁敢说大爷要钱,大爷是个清廉不过的,刚才说的话,也不过咱的一点孝心罢了。”赵稿案道:“谁要这几个臭钱。”史湘泉心上盘算:你的嘴倒还硬,你会放刁,咱比你更刁,看谁弄过谁。于是坐在那里,一声也不言语,停了一会子,赵稿案还不理他,他便站了起来,赔着笑脸说道:“大爷坐着罢,咱今天还有差使下乡,过天再来请大爷的安罢。”赵稿案不提防他有此一手,心上也愣了一愣,说:这人算得调脾②,但是一件,我今天不答应他的事小,不要他先到姓黄的姓巫的那里做了手脚,那事情就难办了,不如答应了他,仍旧与他商量为是。一面想,一面留心观看。等他一只脚踏到门外,然后起身赶上去拉住他,说:“回来,我说句玩话,你就当起真来了。从来说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你们的苦处,你我天天在一块儿,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。只要这件事,你吩咐个数,我交代得过,岂不结了吗?”史湘泉道:“大爷,这张票子出去,你瞧能够弄得几文,不用咱开口,你老吩咐罢。”赵稿案又想了一会道:“我看这件事,里里外外总得一百吊才铺得好。”史湘泉道:“咱的大爷,人家告他欠帐,才不过一百五十吊,他肯拿一百吊,他为什么不再加上五十吊,还清了这一注帐,免得打官司呢?”赵稿案道:“那里能够由他的便,他肯拿钱他为什么不早拿,既然这事情到了我们手里,就得揭他一层皮。”史湘泉道:“不是这样讲,俗语说得好,打蛇打到七寸里,总得到那个分寸,叫人家拿得出方好,人家拿不出,就是问他多要也是枉然,徒然连累大爷的名气。”赵稿案道:“你说到底怎么样?”史湘泉道:“这件事依咱说,二十吊钱还要做起来看。”赵稿案道:“无论如何,二十吊钱总不够派,至少六七十吊。”后来两个人好说歹说,说成功三十五吊,赵稿案应许替他回上头,这张票子一准差他去。史湘泉道:“说不定这件事我要吃赔帐,现在在你老人家跟前,答应了三十五吊,不定弄得出弄不出。”赵稿案道:“我不管,我只问你收三十五吊就是了。”史湘泉道:“这个自然,应承了你老,还有什么不算数的,这件事白当差,以后别件,大爷你总得好好照应点咱。”赵稿案道:“你也太唠叨了,这也何消说得。但是刚才告诉你的,黄家搭着巫家的事情,你要当点心,不好忘记。”史湘泉道:“你老也太瞧不起人了,这是上头的差使,咱当的谁的差,还要你大爷吩咐吗?咱若误了上头的事,那可好了。”赵稿案道:“你晓得就好,但是这件事你也总要留点神,他们乡绅人家有财有势,不是好弄的。”史湘泉道:“他一个员外能有多大,不瞒大爷说,这样事情办的多了,大爷你瞧着罢,咱只要小小出条主意,不怕他不来上钩。”说罢,起身退去,出得衙门,找到一爿③茶饭馆里,跑上楼靠窗口坐下,跑堂的泡上一盅茶。史湘泉心上想要找他伙计赵三,四下一望,不见踪影,就叫堂倌到隔壁烟馆里去找。
  堂倌去不多时,果然把赵三唤到。那赵三一手拎着红帽子,一手拿着一根旱烟袋,身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