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说他二人虽然花了钱进来,他们差役们的规矩,也有一定时候,不能任你久留,此番邢兴却没有来催,只见走进一个老女人来,怒容满面,噘起着嘴一声不响,当门一坐,少停,嘴角就咕噜起来,说什么:“进来的时候也不少了,既然有话讲,为什么不打听打听再来。一个来了不走,两个来了不走,我这里并不是开客店,实在有点容不得了。”他二人听此话言,晓得一定指的是他俩,此时无法,也只得出去,胡胜标的家小,见了自己的亲丈夫,自然更有一种难分难舍的情形,老婆子看得不耐烦,几乎发作起来。幸亏胡胜标见机,连忙告诉他二人说:“这位就是这里头儿的娘子。”姑嫂二人少不得过来同他敷衍。老女人道:“二位想是还要出城的,天色也不早了,应该早些回去。要来明天再来,一直登在我们这里是不便的。”至此二人只好出来,由老女人跟了他二人,一直到门口。胡胜标却是未敢跟出。两人出得大门,同老女人又客气了一句。老女人也不睬他,正待回步,偏偏那邢兴又在门外候好了,他却异常谦恭,说了无数的客气话,说:“二位只管放心,胡先生在我们这里,是万万吃不了苦的。二位不相信,只管天天到这里来。”两人只好答应着自去,邢兴直待他二人去远,连影子都不见了,方才没精打采而回。回家之后,先找胡胜标谈天,套问他妹子嫁在那里,丈夫是谁,家住那里,家里的日子可还好过?胡胜标一见邢兴来问,少不得一五一十说妹子嫁与朱姓,丈夫出门,他家里原住某处某年某月,因为有个人看上了他,托了本镇地保到他家里做媒,被他骂了一顿,因此就同了他婆婆一同到了我家居住。原原本本,一字不差,统通告诉了他一遍。
  原来邢兴等他姑嫂从里面出来,第二次见面,已经有点恍惚忆及前情,不过生平所遇见的女人,并无其数,不能指定是谁,所以还有一点恍惚。今听胡胜标一说,竟把前事全然勾起,愈觉放他不下,当夜心上盘算,他哥的事情,现今在我手掌之中,我只不放他哥出去,他二人少不得总要来此探望。我只索将此事托了他哥,叫他包我事成之后,放他回家。又想此事务要斟酌好了方可办得。一来这女人倒有点刚肠烈性,是很不容易打发的,须得他哥回去婉言相劝,或能有用,如若动蛮,一定要弄得没趣。二则我家里现摆着一只胭脂虎,被他晓得了须得同我吵闹,更不可轻举妄动。现在我只有同他哥哥先把话讲好,他哥想自己脱累,少不得总要答应我的。想来想去,只有如此办法。
  到了次日午后回家,独自一人走到胡胜标那间房中,和颜悦色的叫一声:“胡先生!”胡胜标答应着迎了出来。邢兴便接着说道:“胡先生,你来了这些时候,也委屈你了。现在里头的事情,都是我替你抗着,大约一时问不到你。我想我们那里不行个方便,可以搭救人的地方,总得替人家想法子的。我想你来这许多时候,你一家大小都靠着你吃靠着你养活,你不回去,你一个人事情有限,岂不连累你一家大小,都在那里吃苦头呢?所以我今天在堂上,拼着自己一顿打,替你求了下来,老爷准你暂时取保出去,以后随审随到。你若不到,老爷是要问我要人的。你出去之后,千万不可远走,须得在家里候我的信,你万万不可害我的。”胡胜标听到此言,自然是感激涕零,立刻发誓说道:“我蒙你如此相待,我正要好好的补报补报你,才是正理。倘若是逃了,累你吃官司,我这人将来还有好死吗?”邢兴道:“你晓得就好,我也不望你怎样报我的好处,只要一桩事,你能帮我一个忙,莫说你感激我,我还要感激你呢!”胡胜标忙问:“甚事?”又说:“莫说是一桩,就是十桩一百桩,你要我做,我好推头不做吗?”邢兴只是说不出。胡胜标又问他到底什么事?邢兴又笑了笑,说道:“事成了,我们还是亲戚呢!”这句话胡胜标更摸不着头脑。邢兴便拉他到墙角下,一五一十说了一遍,并把前情提起,一字不瞒,又说令妹脾气我是知道的,少不得全仗大力合作的了。胡胜标听了他这番说话,半天无语。一想妹子是有丈夫的,我是亲哥哥,怎么强他来干此事。二来妹子脾气并不好惹的,我亲哥哥的话,也未必肯听。一个人正在踌躇,邢兴见他这副情形,便道:“既然你亲哥哥如此为难,这话也不必讲他了。”说罢竟要走去。胡胜标一想事情不妙,不答应他,他今天一定不放我出去,而且以后的事情更难办。我不如权且答应了他,等到出去之后,再同妹子软商。能够成功固属甚妙,倘若不允,只得另作计较。相罢,便走上把邢兴拉了一把,把他拉回来,同他说道:“非我为难,我是在这里想做他的圈套,你不要多生疑心,错怪了我。”邢兴忙问:“用何圈套?”这胡胜标本是坏主意极多的人,便附在邢兴耳朵上,如此如此,说了一遍。邢兴也不觉拍掌称妙。当下果把他领出大门,又再三叮咛而别。
  且说胡胜标自从出得邢兴的大门,一时心上又是喜又是急,也不辨路径高低,信步所之。走了一半,方才记得昨儿妹子家小来看我,是说明白住在某处亲戚家的,于是定了一定神,方顺着路奔去。却早走了一段冤枉路了。到了亲戚家,家小妹子彼此见面,更有一番悲喜交集的情形。当下三人也不愿在城中久扰人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