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吏役,反得富堪敌国,坐拥膏腴。当此库款支绌之秋,自当彻底根究,化私为公,以裕饷源,而杜将来效尤积弊等语。金督帅见了,登时大怒。又因当时囗囗军务正在吃紧,军响又复告竭,仰屋而嗟,捋肠捋脏之际,忽然有悟,想得一计,就在傅、周两姓筹一笔款项,好填这项数目,却也不错。因此就立刻传畲子谷到街,检齐账项卷宗,交畲子谷逐一盘驳。一来因周庸佑已经有旨放了钦差,出使囗囗国大臣,若不从速办理,怕周庸佑赴任去了,又多费一重手脚﹔又防周乃慈仍达海外而去。便一面令人看管周乃慈,一面令畲子谷从速盘核库书数目。
  此时周乃慈更如坐针毡,料知这场祸机发作,非同小可,抄家两字是断然免不得的。谁自己看淡世情,早置死生于度外,单是妻妾儿女,将来衣食所靠是紧要的。便欲把在内地的生理产业,一概改转他人名字。偏是那时金督帅为人严猛,又是不徇情面的,凡与周乃慈同股开张生理的人,皆畏祸不敢使周乃慈改易名字。便是所置买的产业,亦无人敢出名替他设法。周乃慈暗忖这个情景,内地的家当料然不能保全,悔当时不早在海外置些家业,谋个退步。想罢叹了一声,只得打发妻子暗地携些细软珠石等贵重物件,先避到香港居住。这时香港总督与粤省金督帅又很有点子交情,更防香港产业亦保全不得,即令把在香港所置的产业改换姓名,即金银玩器生理的囗昌字号,亦改名当作他人物业去了。那妻子们有些避到香港,有些仍留在省城光雅里大宅子里,伺候周乃慈,并听候消息。前时周乃慈犹函电纷驰,到周庸佑那里催他设法,只到了这时,见周庸佑总舍不得钱钞斡旋,但天天打算赴京莅任,正如燕巢危幕,不知大厦之将倾,因此周乃慈更不与周庸佑商量弥缝的法子,只听候金督如何办法,作个祸来顺受也罢了。还亏那时看守周乃慈宅子的差人,得些好意,只作循行故事的看守,所以周乃慈也不时令人打探消息。
  那一日,忽见傅成的次子傅子育到来,乃慈料知有些机密事故,即出厅上相见。看见傅子育仓皇之象,料然不是好的消息。坐犹未定,傅于育即附耳说道:“近日声气更自不好,闻家父从前经手的事都要一并发作来了。试想二十年来,家父已把库书的名让给贵兄弟做去,这回仍要发作,如何是好?”周乃慈听罢,目定口呆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暗想傅家且不能免罪,何况自己现当库书的?
  原来傅家自失了库书一席,家道中落之后,傅成长子傅于瑞中了举人,出仕做官,家道复兴,这时家当不下有百万上下,所以金督帅要一并查办起来。傅子育听得消息,正寻周乃慈商议,今见乃慈没句话答,心中十分着急,便又问道:“不知贵兄弟近日有什么法子打点?”周乃慈摇首答道:“哪里还打点得来?只听得如何办法便是。”傅子育道:“天下哪有敛手待毙的?不如合同三家,并约潘氏,各出些款项,报效赎罪,你道何如?』凋乃慈道:“小弟早见及此,惜家兄为人优柔寡断,凡事只听马氏嫂嫂主裁。那马氏又是安不知危的,只道拜得权臣门下,做了钦差,就看事情不在眼内,雷火临头,还要顾住荷囊呢!”傅子育道:“昨日小弟打个电报到四川家兄任上,据家兄口电,亦作此想。如我们三家及姓潘的凑集巨款,他准可在川督那里托他致电粤督,说个人情。足下此时即电与今兄商酌,亦是不迟。”周乃慈道:“原来老哥还不知,家兄凡有主意时,就求北京权贵。说个报效赎罪的人情,那可使不得。他却只是不理,只道他身在洋界,可以没事。不知查抄起来,反恐因小失大,他却如何懂得?我也懒和他再说了。”傅子育听罢,觉报效之事,非巨款不可,若周氏不允,自己料难斡旋得来。亦知周庸佑是个守财虏,除了捐功名、结权贵之外,便一毛不拔的,说多也是无用,便起辞回去。
  这里周乃慈自听得傅子育所说,暗忖傅家仍且不免,何况自己,因此更加纳闷,即转回房子里去。香桃更不敢动间,免至又触起周乃慈的愁思。乃慈独自思量,党风声一天紧似一天,他日怕查抄家产之外,更要拘入监牢,若到断头台上,岂不更是凄惨?便决意寻个自尽。意欲投缳,又恐被人救下,死也死不去。便托称要吃洋膏子解闷,着人买了洋膏二两回来。日中却不动声息,仍与侍妾们谈天,就中也不免有安慰妻妾之语。意欲把家事嘱咐一番,只怕更动家人思疑,便一连挥了十数通书信,或是嘱咐儿子,或是嘱咐妻妾,或是嘱咐商业中受托之人,也不能细表。
  徐又略对香桃说道:“此案未知将来如何处置,倘有不幸,你当另寻好人家,不必在这里空房寂守。”香桃哭道:“妾受老爷厚恩,誓死不足图报,安肯琵琶别抱,以负老爷,望老爷安心罢。”说罢,放声大哭。周乃慈道:“吾非不知汝心,只来日方长,你年尚青春,好不难过。”香桃道:“勿论家业未必全至落空,且儿子在堂,尚有可靠﹔纵或不然,妾宁沿门托钵,以全终始,方称妾心。”周乃慈道:“便是男子中道丧妻,何尝不续娶?可见女子改嫁,未尝非理。世人临终时,每嘱妻妾守节,强人所难,周某必不为也。”香桃道:“虽是如此,只是老爷盛时,多蒙见爱,怎忍以今日时蹙运衰之故,便忘恩改节。”周乃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