害,实我血气所自取耳。今蒙小姐嘉诲,誓当折节受教,决不敢再逞狂奴故态矣,何幸如之!由此想来,水小姐不独是铁中玉之恩人,实又是我铁中玉之良师矣。”说到快处,斟满而饮。冰心小姐道:“公子义侠出之于天性,或操或纵,全无成心,天地之量,不过如此。贱妾刍荛,有何裨益。殷殷劝勉者,不过欲为县主谢过耳。”铁公子道:“我铁中玉既承小姐明示,自当忘情于县公。但还有一说,只怕县公畏疑顾忌,转不能忘情于我。他虽不能忘情于我,却又无法奈何于我,势必至污议小姐,以诬我之罪。虽以小姐白璧无瑕,何畏乎青蝇,然青蝇日集,亦可憎耳。我铁中玉居此,与青蝇何异乎?幸蒙调护,贱体已痊,明日即当一行长往,以杜小人谗口。”冰心小姐道:“贱妾与公子于礼原不应相接,今犯嫌疑,移公子下榻者,以公子恩深,病重势危也。今既平复,则去留一听公子,妾何敢强留。强留虽不敢,然决之明日,亦觉太促,请以三日为期,则恩与义兼尽矣。不识公子以为然否?”铁公子道:“小姐斟酌合宜,敢不听从。”说罢,众丫环送酒。
铁公子又饮数杯,微有酒意,心下欢畅,因说道:“我铁中玉,远人也。肺腑隐衷,本不当秽陈于小姐之前,然明镜高悬,又不敢失照。因不避琐琐。念我铁中玉,行年二十,赖父母荫庇,所奉明师良友亦不为少,然从无一人能发快论微言,足服我铁中玉之心。今不知何幸,无意中得逢小姐,凡我意中,皆在小姐言下,真所谓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鲍子也。若能朝夕左右,以闻所未闻,固本愿也。然惟男女有别,不敢轻请,明日又将别去,是舍大道而入迷途,无限疑虑,切愿有请,不识可敢言否?”冰心小姐道:“问道于盲,虽公子未能免诮。然圣人不废刍荛之采询,况公子之疑义,定有妙理,幸不惜下询,以广孤陋。”铁公子道:“我铁中玉此来,原为游学,钮念游无定所,学无定师,又闻操舟利南,驰马利北,我铁中玉孟浪风尘,茫无所主,究竟不知该何游何学。知我无如小姐,万乞教之。”冰心小姐道:“游莫广于天下,然天下总不出于家庭;学莫尊于圣贤,圣贤亦不出于至性。昌黎云:‘使世无孔子,则韩愈不录在弟子之列。’此亦恃至性能充耳。如公子之至性,挟以无私,使世无孔子,又谁敢列公子于弟子哉?妾愿公子无舍近求远,信人而不自信,与其奔走访求,不若归而理会。况尊大人又贵为都宪,足以典型,京师又天子帝都,宏开文物,公子即承箕裘世业,羽仪廊庙,亦未为不美。何必踽踽凉凉,向天涯海角,以传不相知之誉哉?若曰避仇,妾则以为修不慎,道路皆仇,何所避之?不识公子以为何如?”铁公子听了,不觉喜动颜色,忙离席深深打一躬道:“小姐妙论,足开茅塞,使我铁中玉一天疑虑皆释然矣,美惠多矣。”
众丫鬟见铁公子谈论畅快,忙捧上大觥。铁公子接了,也不推辞,竟欣然而饮。饮干,因又说道:“小姐深闺丽质,二八芳年,胸中怎有如许大学问!揣情度理,皆老师宿儒不能道只字者,真山川秀气所独钟也。敬服,敬服!”冰心小姐道:“闺中孩赤谚语,焉知学问,冒昧陈之,不过少展见爱。公子誉之过情,令人赧颜汗下。”二人说得投机,公子又连饮数杯,已有微酣,恐怕失礼,因起身辞谢。冰心小姐亦不再留,因说道:“本应再奉几杯,但恐玉体初安,过于烦劳,转为不美。”因叫拿灯,送入书房去安歇。
这一席酒,饮有一个更次,说了有千言万语,彼此相亲相爱,不啻至交密友,就吃到酣然之际,也并无一字及至私情,真个是:

白璧无瑕称至宝,青莲不染发奇香。
若教堕入琴心去,难说风流名教伤。
冰心小姐叫丫鬟看铁公子睡了,又吩咐众人收拾了酒席,然后退入后楼去安寝不题。
却说单祐伏在正梁上,将铁公子与冰心小姐做的事情都看得明白,说的言语都听得详细,只待人都散尽,方才爬了下来,又走到矮墙边,依然爬了出来,回家安歇了一夜。到次日清晨,即到县里来回话。县尊叫到后堂,细细盘问。这单祐遂将怎生进去,怎生伏梁上,冰心小姐又怎生在中厅垂下一挂珠帘,帘外又怎生设着一席酒,却请那铁公子坐,点着两对明烛,照得雪亮;帘内又怎生设着一席酒,却不点烛,遮得黑暗暗的,却是水小姐自坐;帘内外又怎生各设一条毡毯,你谢我,我谢你,对拜了四拜,方才坐席吃酒;中间又怎生说起那铁公子这场大病,都是老爷害他,他又说老爷害他不死,只怕老爷到被他害死哩……县尊听了大惊道:“他说要怎生害我?”单祐道:“他说抚院大人是他父亲的同年,他先要打上老爷堂来,问老爷为民父母,怎不伸冤理在,却只为权门做鹰犬,先羞辱老爷一场,教士民耻笑,然后去见抚院大人,动本参劾老爷拿问。”县尊听了,连连跌脚道:“这却怎了?”就要吩咐衙役去收投文放告牌,只说老爷今日不坐堂了。单祐道:“老爷且不要慌,那铁公子今日不来了。”县尊又问道:“为何又不来了?”单祐道:“亏了那水小姐再三劝解,说老爷害铁公子,皆因铁公子挺撞了老爷起的衅端,也单怪老爷不得。又说他们英雄豪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