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之知己,而不能使辛小姐知郎君之为知己,岂非乾坤之缺事,为之奈何?”甘颐听见黎青说话句句有心,一时不敢实言,又恐隐瞒误事,因拿着酒杯,只是沉吟。黎青道:“甘郎不必沉吟,妾实对你说了罢。君虽有心,妾亦未尝无眼。君初来时,妾只道君注意于妾,妾不胜之喜。后见君乃鸾风中人也,非妾鸦雀所能仰攀,已不敢作蒹葭之想矣。但郎君此来,必有所图,不妨倾吐于妾,与之细商。妾虽无知,决不敢以刍荛作荆棘,幸悉言之毋讳。”甘颐听了大喜道:“弟只认卿为佳丽玉人,实不知卿聪慧如此,解事如此。弟之肺腑,已为窥见,安敢复藏头露尾?小生此来,实慕荆燕小姐之诗名,而无由窃见。有人传说芳卿与之亲昵,故小弟特来求亲于子,而思渐为渔父之图。不意才见芳卿,即蒙芳卿错爱,示以佳箑,使小弟睹挥毫之珠玉,而知三百二南之自有真也。又见卿眼角眉梢,而知聪慧知音之不可假也。至于此时,不但不敢妄希进觌辛小姐之芳容,即与卿并立,亦自惭形秽矣,唯有退而藏形匿影矣。”黎青笑道:“此套言也,非出真诚。以妾看来,辛小姐美而才,非甘郎无夫;甘郎才而美,非辛小姐无妇,正好作配。但伊人虽咫尺而远如天上,尚须大费周折。君若真诚告我,当为君图之。”甘颐听了,不觉大喜,因离席向黎青深深一揖道:“蒙芳卿义侠相怜,倘有一线可图,生当衔环,死当结草,断不敢负心有辜盛意。”黎青笑道:“郎君不欲谋见辛小姐?妾惭蒲柳,不敢辱留君子,去留一听郎君可也。若有所思所图,须假妾为名暂留于此,容深夜悄然,当为君密图之。此虽妾之私而实亦郎君之私也,不知郎君以为然否?”甘颐见黎青说话有心,又舍此无路,又见黎青韶秀可人,因说道:“得蒙见留,已出望外,何况望外更有他望,鲰生何幸也。”
黎青见甘颐许为留宿,不胜之喜,因促膝相对而饮。谈一回辛小姐之美,又论一回辛小姐之才。二人说得津津有味,吃得密密不休,早不觉日之夕矣。因歇了,起身各处闲玩。及点上灯来,重新又饮,二人说说笑笑,直饮得醺然烂醉,方解衣就寝,同入巫山之梦。正是:
柳正温柔花正娇,相逢恰恰是良宵。
云贪雨恋无休歇,不问早知魂已销。
二人乐甚,恬然而寝。直至四更,方才醒转,枕上温存。甘颐终是留心,因问道:“卿之爱我,不待言矣。但所许辛小姐为我商量,还是引我何处私一窥探,还是托诗词代传消息?”黎青道:“此二策俱不妙。私自窥探,不过远观,岂能尽其才美?若以诗词传递消息,是勾挑也。你不知这辛小姐,虽一柔媚女子,接人温暖若春风,然言貌方,稍涉亵戏,不敢向其开口。若轻以男子之诗,遨其赏鉴,则近于勾挑,而定遭其斥辱。”甘颐道:“二策既不妙,若舍此二策,虽神仙持筹,亦无他策矣。”黎青道:“策是还有一条,但此时间不便与郎君明言。且待妾明日先去探她一探,看我机栝,再说与郎君亦末为晚。”甘颐道:“为弟图一面,而劳芳卿费此妙心,将何为报?”黎青道:“使妾时傍衾枕,窃君宠幸,即所以报,他不望也。”甘颐道:“卿若愿此为报,则弟当报之终身不敢懈。”二人说得投机,不觉又沉沉睡去,直到次早红日三竿.方才起来。大家梳洗完,吃了早饭,黎青因对甘颐说:“乞郎君少待于此,客妾到辛衙去探一探消息,再来与郎君商酌。”甘颐抚肩而谢道:“重劳芳卿,铭之五内矣。”黎青因叫一乘小轿,竟到辛衙而去。正是:
心灵多智计,气侠动奇情。
儿女能如此,方知是性生。
黎青轿到了辛衙厅上方下了,自走入去。原来黎青时常到辛衙来惯,丫环侍妾,尽皆认得。看见她来,早有个贴身最爱的侍妾,叫敞绿绮,指说道:“小姐这两日看诗厌烦不在楼上,在卧房后绣墨轩中,调鹦鹉耍子哩。”黎青是熟路,竟走到后轩中来。辛小姐看见,忙接住问道:“这两日我正想你,你为何不来看我一看?”黎青道:“我日日要来看小姐,因闻得小姐开社忙,要劳神应酬,故每每止住。”辛小姐道:“前日开此红药诗社者,指望选一淑女,为吾解愠兄弟作配。准知这扬州城里的女子,虽能诗识字的不少,然皆是桃李之貌,脂粉之才,求其珠辉玉艳,可当香奁一座者,则了不可得。故连日批阅甚觉厌倦,意欲罢之,正在此沉吟。”黎青道:“妾闻觅珊瑚者,设铁网于海底;希甘露者,树金茎于云中;求骏马者,死马骨且买来。小姐能开社几时,怎便如此性急?”荆燕小姐听了不觉笑将起来道:“瑶草几日不见,学问竟大长了。只此数语,可解吾一天之疑。是便是,但只恐扬州一郡,生才有限,非海底云中之比。”黎青道:“扬州虽小,天下自大。况扬州孔道通于天下,小姐何不再添一报条,凡往来仕宦,有怀才贤媛淑秀,并祈降社留题,以垂不朽,则网罗者广矣。”辛小姐听了,囚斜横秋波细盼黎青道:“瑶草近日,想是遇着异人了。不然,何议论风生,令人刮日。所说甚是有理,我若有你这样一个记室,则快不可言。”黎青道:“记室何敢当,但得依傍妆台,服侍小姐,于愿足矣。”辛小姐笑而颔之,因又舔写了几张报条,叫人分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