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绝句等,更不成篇,亦寡音节,百年万里,何其层见叠出也。七言若剪得上二字,言何必七也。”二字之言,虽中若戈矛,而功等药石,特何谓李江西以後为离,与勉之言背驰,此未识李耳。李自有二病,曰:模亻放多,则牵合而伤迹;结构易,则粗纵而弗工。
献吉之於文,复古功大矣。所以不能厌服众志者,何居?一曰操撰易,一曰下语杂。易则沉思者病之,杂则颛古者卑之。
献吉文,如谱传《于肃愍康长公碑》、封事数章佳耳,其他多涉套,而送行序,尤率意可厌。殷少保正甫为于鳞志铭云:“能不为献吉也者,乃能为献吉者乎?”唯于鳞自云亦然。
歌行之有献吉也,其犹龙乎?仲默于鳞,其麟凤乎?夫凤质而龙变,吾闻其语矣,未见其人也。
赋至何李,差足吐气,然亦未是当家。近见卢次便繁丽浓至,是伊门第一手也。惜应酬为累,未尽陶洗之力耳。余与李于鳞言卢是一富贾胡,君宝悉聚,所以乏陶朱公通融出入之妙,李大笑以为知言。然李材高,不肯作赋,不知何也。俞仲蔚小,乃时得佳者,其为诔赞,辞殊古。
余尝於同年袁生处,见献吉与其父永之佥宪书,极言其内弟左国玑猜忌之状。末有云:“此人尚尔,何况边李耶?”边盖尚书庭实,与献吉素称国士交者。又献吉晚为其甥曹嘉所厄良苦,岂文士结习,例不免中人忌耶?
仲默《别集》,亦不能佳,惟《空同集》是献吉自选,然亦多驳杂可删者。余见李嵩宪长称其“黄河水绕汉宫墙,河上秋风雁几行。客子过壕追野马,将军韬箭射天狼。黄尘古渡迷飞免,白月横空冷战场。闻道朔方多勇略,只今谁是郭汾阳”一首。李开先少卿诵其逸诗凡十馀首,极有雄浑流丽,胜其集中存者,尔时不见选,何也?余往被酒跌宕,不能请录之,深以为恨。
昌自选《迪功集》,咸自精美,无复可憾。近皇甫氏为刻《外集》,袁氏为刻《五集》。《五集》即少年时所称“文章江左家家玉,烟月扬州树树花”者是已,馀多稚俗之语,不堪覆瓿。世人猥以重名,遂概收梓,不知舞阳绛灌既贵後,为人称其屠狗吹箫,以为佳事,宁不Г颡。
五七言律至仲默而畅,至献吉而大,至于鳞而高。绝句俱有大力,要之有化境在。
献吉有《限韵赠黄子》一律云:“禁烟春日紫烟重,子昔为云我作龙。有酒每邀东省月,退朝曾对掖门松。十年放逐同梁苑,中夜悲歌泣孝宗。老体幸强黄犊健,柳吟花醉莫辞从。”昌有《寄献吉》一律云:“汝放金鸡别帝乡,何如李白在浔阳?日暮经过燕市曲,解裘同醉酒炉傍。徘徊桂树凉风发,仰视明河秋夜长。此去梁园逢雨雪,知予遥度赤城梁。”李虽自少陵,徐自青莲,而李得青莲长篇法,徐得崔沈琢句法,当为本朝七言律翘楚。而诸家选俱未及,于鳞亦遗之,皆所未解也。
国朝习杜者凡数家,华容孙宜得杜肉,东郡谢榛得杜貌,华州王维桢得杜一支,闽州郑善夫得杜骨,然就其所得,亦近似耳。唯梦阳具体而微。
李少卿《报苏属国书》,不必论其文及中有逗脱者,其傅合史传,纤毫毕备,赝作无疑。第其辞感慨悲壮,宛笃有致,故是六朝高手。明唐伯虎《报文徵明》、王稚钦《答余懋昭》二书,差堪叔季。伯虎他作俱不称,稚钦於文割裂,比拟亡当者,独尺牍差工耳。
讲学者动以词藻为雕搜之技,工文者则举拙语为谈笑之资,若柄凿不相入,无论也。七言最不易工,吾姑举诸公数联,如“翼轸众星朝北极,岷れ诸岭导南条”,“天连巫峡常多雨,江过浔阳始上潮”,此薛文清句也。“溪声梦醒偏随枕,山色楼高不碍墙”,“狂搔短发孤鸿外,病卧高楼细雨中”,“千家小聚村村暝,万里河流处处同”,“残书汉楚灯前垒,小阁江山雾里诗”,“化石未成犹有泪,舞鸾虽在不惊尘”,此庄孔句也。“竹林背水题将彳扁,石{旬}穿沙坐欲平”,“出墙老竹青千个,泛浦春鸥白一双”,“时时竹几眠看客,处处桃符写似人”,“竹径傍通沽酒寺,桃花乱点钓鱼船”,此陈公甫句也。“万里沧江生白发,几人灯火坐黄昏”,“半空虚阁有云住,六月深松无暑来”,“春山日暮成孤坐,游子天涯正忆归”,“沙边宿鹭寒无影,洞口流云夜有声”,“春岩过雨林芳淡,暗水穿花石溜分”,“且留南国春山兴,共听西堂夜雨声”,“天迥楼台含气象,月明星斗避光辉”,“幽人月出每孤往,栖鸟山空时一鸣”,“山色古今馀王气,江流天地变秋声”,“棋声竹里消闲昼,药裹窗前对病僧”,“月绕旌旗千嶂暗,风传铃柝九溪寒”,此王文成句也,何尝不极其致。
公甫少不甚攻诗,伯安少攻计而未就,故公甫出之若无意者,伯安出之不免有意也。公甫微近自然,伯安时有警策。
顾华玉才华在朱郑之上,特以其调少下耳。如“君王自信图中貌,静女虚迎梦里车”,又“古寺频来僧尽老,重阳欲近蟹争肥”,无论体裁,俱隽婉有味。至“御前却辇言无忌,众里当熊死不辞”,尤觉矫矫壮丽。朱句如“寒菊抱花馀旧摘,慈鸦将子试新飞”,亦自楚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