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海经》、《穆天子传》亦自古健有法。
太史公之文,有数端焉。帝王纪,以己释《尚书》者也,又多引图纬子家言,其文衍而虚;春秋诸世家,以己损益诸史者也,其文畅而杂;仪秦鞅睢诸传,以己损益《战国策》者也,其文雄而肆;刘项《纪》、信越诸《传》,志所闻也,其文宏而壮;《河渠》、《平准》诸书,志所见也,其文核而详,婉而多风;《刺客游侠》、《货殖》诸传,发所寄也,其文精严而工笃,磊落而多感慨。
西京之文实。东京之文弱,犹未离实也。六朝之文浮,离实矣。唐之文庸,犹未离浮也。宋之文陋,离浮矣,愈下矣。元无文。韩柳氏振唐者也,其文实。欧苏氏振宋者也,其文虚。临川氏法而狭。南丰氏饫而衍。
老氏谈理则传,其文则经。佛氏谈理则经,其文则传。
《圆觉》之深妙,《楞严》之宏博,《维摩》之奇肆,乎《鬼谷》、《淮南》上矣。
枚生《七发》,其原玉之变乎?措意垂竭,忽发观潮,遂成滑稽。且辞气跌荡,怪丽不恒。子建而後,模拟牵率,往往可厌,然其法存也。至後人为这而加陋,其法废矣。
《檀弓》简,《考工记》烦。《檀弓》明,《考工记》奥。各极其妙。虽非圣笔,未是汉武以後人语。
孟轲氏,理之辨而经者。庄周氏,理之辨而不经者。公孙侨,事之辨而经者。苏秦,事之辨而不经者。然材皆不可及。
吾尝怪庾子嵩不好读《庄子》,开卷至数行,即掩曰:“了不异人。”以为此本无所晓,而漫为大言者,使晓人得这,便当沉湎濡首。
《吕氏春秋》文有绝佳者,有绝不佳者,以非出一手故耳。《淮南鸿烈》虽似错杂,而气法如一,当由刘安手裁。扬子云称其一出一入,字直百金。《韩非子》文甚奇。如《亢仓冠》之流,皆伪书。
贾太傅有经国之才,言言蓍龟也。其辞而开,健而饫。
西京之流而东也,其王褒为之导乎?由学者靡而短於思,由才者俳而浅於法。刘中垒宏而肆,其根杂。扬中散法而奥,其根晦。《法言》所云“故眼之”,是何语?
东京之衰也,其始自敬通乎?蔡中郎之文弱,力不副见,差去浮耳。王充野人也,其识琐而鄙,其辞散邮,其旨乖而稚。中郎爱而欲掩之,亦可推矣。
呜呼!子长不绝也,其书绝矣。千古而有子长也,亦不能成《史记》,何也?西京以还,封建、宫殿、官师、郡邑,其名不雅驯,不称书矣,一也;其诏令、辞命、奏书、赋颂,鲜古文,不称书矣,二也;其人有籍信荆的尝无忌之流足模写者乎?三也;其词有《尚书》《毛诗》左氏《战国策》韩非吕不韦之书足荟蕞者乎?四也。呜呼!岂惟子长,即尼父亦然,《六经》无可着手矣。
孟坚叙事,如堆氏上官之,废昌邑王春天事,赵韩吏迹,京房术败,虽不得如化工肖物,犹是顾凯之陆探微写生。东京以还,重可得乎?陈寿简质,差胜范晔,然宛缛详至,大不及也。
曹公莽莽,古直悲凉。子桓小藻,自是乐府本色。子建天才流丽,虽誉冠千古,而实逊父兄。何以故?材太高,辞太华。
魏武帝乐府:“东临碣石,以观沧海。水何澹澹,山岛竦峙。秋风萧瑟洪涛涌起。日月之行,若出其中;星汉灿烂,若出其里。”其辞亦有本。相如《上林》云:“视之无端,察之无涯。日出东沼,月生西陂。”马融《广成》云:“天地虹洞,因无端涯。大明出东,月生西陂。”扬雄《校猎》云:“出入日月,天与地沓。”然觉扬语奇,武帝语壮。又“月生西陂”语有何致,而马融复袭之?
子建“谒帝承明庐”、“明月照高楼”,子2“西北有浮云”、“秋风萧瑟”,非邺下诸子可及。仲宣公远在下风。吾每至“谒帝”一章,便数十过不可了。悲婉宏壮,情事理境,无所不有。
《洛神赋》,王右军大令各书数十本,当是晋人极推之耳。清彻圆丽,神女之流,陈王诸赋,皆《小言》无及者。然此赋始名感甄,又以蒲生当其塘上,际此忌兄,而不自匿讳,何也?《蒲生》实不如《塘上》,令洛神见之,未免笑子建伧父耳。
《塘上》之作,朴茂真至,可与《纨扇》《白头》姨姒。甄既摧折,而芳誉不称,良为雅叹。
“莫以豪贤帮,弃捐素所爱。莫以鱼肉贱,弃捐葱与薤。莫以麻贱,弃捐菅与蒯。”其语意妙绝,千古称之。然《左传》逸诗已先道矣,云:“虽有丝麻,无弃菅蒯。虽有姬姜,无弃蕉萃。”
陈思王《赠白马王彪》诗全法《大雅》、《文王》之什体,以故首二章不相承耳。後人不知,有欲合而为一者,良可笑也。
杨德祖《答临淄侯书》中有“猥受顾锡,教使刊定。《春秋》这成,莫能损益。吕氏《淮南》,字直千金。弟子扌甘口,市人拱手”,及览临淄侯书,称“往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”,不言刊定。唯所云“丁敬礼尝作小文,使仆润饰之。仆自以才不过若人,辞不为也。敬礼谓仆:‘卿何所疑难?文之佳恶,吾自得之,後世谁相知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