者爱惜费,但为后世嗤。』古辞:『自非仙人王子乔,计会寿命难与期。』而《文选》更之曰:『仙人王子乔,难可与等期。』」

      「明月皎夜光」,《诗品讲疏》云:「案『明月皎夜光』一诗,称节序皆是太初未改历以前之言。诗云『玉衡指孟冬』,而上云『促织鸣东壁』,下云『秋蝉鸣树间,玄鸟逝安适』,是此孟冬正夏正之孟秋,若在改历以还,称节序者不应如此。然则此诗乃汉初之作矣。」这是根据《文选》李善注的说法,认为孟冬指夏历的七月,因为汉初是把夏历的十月作正月的。历来以为《十九首》里有西汉诗的,这句诗是重要的客观的证据。俞平伯着《古诗明月皎夜光辨》,在《清华学报》上发表,他的结论说:「『玉衡指孟冬』指的是夏历九月中。说『指孟冬』该是作于夏历九月立冬以后,斗柄所指该是西北偏北的方位。这和诗中所写别的景物都无不合处。」劳干着《古诗明月皎夜光节候解》,也根据古代天文算法,证明本诗时序先后一致。可见并不能根据这句诗证明为太初以前的作品。

      根据以上各家考证,《古诗十九首》中时代可疑者,就有十四首之多。且《十九首》从表现方式来看,是那样的委婉曲折;从表现出的形式来看,虽然不像魏晋诗那样讲究对偶,但句法调法已经有一定的规范可寻,音节也比较流畅,这些都和西汉的四言诗大为不同。我们看到东汉中叶文人的五言诗还是很幼稚的,倘若西汉景帝、武帝的时代已经有《十九首》那样成熟的作品,自然应当继续发展,绝不致中断二百年,到建安黄初年间才复兴起来。

观其结体散文〔一〕,直而不野〔二〕,婉转附物〔三〕,怊怅切情〔四〕,实五言之冠冕也〔五〕。

〔一〕 「结体」,谓结构文体。「结」用作动词,如《时序》篇「
结藻清英」之例。范注:「散文犹言敷文。」颜虚心《文心雕龙集注》:「《广雅释诂三》:散,布也。」「布文」,即铺陈文采。

〔二〕 《诗品序》:「观古今胜语,多非补假,皆由直寻。」

      《文镜秘府论论文意》引皎然《诗议》:「古诗以讽兴为宗,直而不俗,丽而不朽,格高而词温,语近而意远,情浮于语,偶象则发,不以力制,故皆合于语,而生自然。」

      谢榛《四溟诗话》卷三第三条:「《古诗十九首》平平道出,且无用功字面,若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,略不作意,如『客从远方来,寄我双鲤鱼。呼童烹鲤鱼,中有尺素书』是也。……魏晋诗家常话与官话相半;迨齐梁开口俱是官话。官话使力,家常话省力;官话勉然,家常话自然。」刘勰所谓「直而不野」是说《古诗十九首》虽然纯任自然,还是有一定的文采,并没有到「质胜文则野」的程度。

〔三〕 本书《比兴》篇:「比者,附也。」「婉转附物」是说委婉曲折地比附事物。《物色》篇:「写气图貌,既随物以宛转;属采附声,亦与心而徘徊。」

      胡寅《与李叔易书》引李仲蒙曰:「索物以托情,谓之比,情附物者也。」

      皎然《诗式》:「《十九首》辞义精炳,婉而成章。」王世贞《艺苑卮言》卷二:「汉魏人诗语,有极得《三百篇》遗意者:……『胡马依北风,越鸟巢南枝』,『衣带日已缓』,『清商随风发,中曲正徘徊』,『秋蝉鸣树间,玄鸟逝安适』,『弃我如遗迹』,『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』,『弦急知柱促』,『去者日以疏,来者日以亲』,『愁多知夜长』,『着以长相思,缘以结不解』,『
出户独彷徨,忧思当告谁』,此《国风》清婉之微旨也。」

      陆时雍《古诗镜总论》:「诗之妙在托,托则情性流而道不穷矣。……夫所谓托者,正之不足而旁行之,直之不能而曲致之。情动于中,郁勃莫已,而势又不能自达,故托为一意,托为一物,托为一境以出之。」

      「附物」的意思是说古诗善用比喻,如胡马、越鸟、陵柏、涧石、江芙、泽兰、孤竹、女萝等等,随手寄兴。至如「迢迢牵牛星」一首,纯粹是假借牛女为象,没有一字实写情感,而情感就寄托在其中。

〔四〕 《御览》作「惆怅切情」。「怊怅」、「惆怅」义同。《楚辞七谏谬谏》:「然怊怅而自悲。」「切」,切合。「切情」谓深切表达内心的感情。

      陈祚明《古诗选》卷三:「《十九首》所以为千古至文者,以能言人同有之情也。人情莫不思得志,而得志者有几?虽处富贵,慊慊犹有不足,况贫贱乎!志不可得而年命如流,谁不感慨?人情于所爱,莫不欲终身相守,然谁不有别离?以我之怀思,猜彼之见弃,亦其常也。夫终身相守者,不知有愁,亦复不知其乐,乍一别离,则此情难已。逐臣弃妻与朋友阔绝,皆同此旨。故《十九首》唯此二意,而低回反复,人人读之皆若伤我心者,此诗所以为性情之物。而同有之情,人人各具,则人人本自有诗也,但人人有情而不能言,即能言而言不能尽,故特推《十九首》以为至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