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。

师云:查初白七律善学香山,梅村则学剑南。

师云:樊山诗真所谓作诗矣,生平少山水登临之乐,而闭门索句,能成诗数千首;无歌舞酒色之娱,能成艳体诗千百首,亦奇矣。

师云:世未有终身藜藿而能辨膏腴之味、毕生韦布而知论锦绣之美者,钟记室嵘之诗,曾无片言只字流落人间,是其不工也无疑。以一不能诗之人,信口雌黄,岂足信哉!无怪乎其列渊明於中品,目孟德为下品也。

师云:张亨甫颇少佳处。其享名之盛,盖由友朋气谊之高,一因也;道咸之际,林清乱後,回、捻之匪继之,复有洪杨大劫,东南文物扫地矣。且其时朝廷专尚功利,宣宗毅然反其祖宗所为,不重儒术,故斯文衰敝,亨甫以诗鸣,名较易焉,二因也。自时厥後,祁、程、何、郑诸贤兴,亨甫之老守古法者黯然无色矣。

师云:陈恭甫谓张亨甫七古,自高青邱後无此作。青邱非七古上乘,恭甫优为之,亨甫尚未之及,惟《王郎曲》相近耳。

师云:吾闽古文家,朱梅崖外,允推高雨农先生澍然。其《抑快轩文》,得力於李习之者甚深。难者集中碑诸作,除《陈望坡尚书神道碑》等一、二篇外,其馀皆乡曲庸行,高先生能描写各肖其人而不雷同。惜其稿本数种,有八本者,有十二本、十六本者,全存陈太传处,尚未付梓以公同好也。

师云:文章与人品有莫大关系。当陈恭先生为《道光通志》总纂时,高雨农先生为分纂。陈没,高承其乏,任总纂。时某时中丞怂恿劣衿,痛诋恭甫所纂。高先生寓书当道,力为驳斥,至辞馆不就。其行谊可饮矣。其书洋洋数千言,可谓至文也。

师云:俞曲园亦算学者,惟治经专师高邮派,如改《考工记》之“钟乳面三十六”之“面”字为“而”字,与《虞书》“舜臣二十二人”之“二”字为“三字”字等,皆浅易可哂。

师云:几道学无师承,少半时文字尚多俗笔。厥後研究子部,且得力於外国名家文法,尽燮其往时滑易之病,所译书之佳者,首推原富。虽经济学不能胶柱鼓瑟,而《原富》之理永无可易。其次为《天演论》。诗尚少杰作,用典亦偶有错误。此亦当咎编集者之不审也。

师云:吴孟举诗诚佳。即以刻《宋诗钞》论,当举世鄙薄宋诗之时而有此特识,则其诗安得不高人一等?其湮没无闻者,以其友吕晚村之狱,人不敢称举之耳。

师云:张亨甫诗宗盛唐。尤以举太白自命,实不相似。而与黄仲则较絜短长,则犹 未能相伯仲。

师云:《秋江集》七绝佳者甚多,五古、七律亦不恶,七古逊耳。

师云:渔洋之名,虞山成之也。其选《感旧集》,以钱居首,宜也。然王所最心服者为竹垞,其前後赠朱七律二章,见《精华录》中,推挹至矣。

师云:畏庐有弟子某,刊其师论文,中有大谬误处。是尊师反以暴其师之短也。吾贻书,使急挖改之。故为子孙者刊其祖父之著作,不择精粗美恶,惟求多多益善者,自谓孝子,实罪人也。(曾樾闻畏庐《与蔡鹤卿先生书》,所引“父母生子乃由一时之情欲”云云,谓为随园语。不知实孔文举之言,而随园袭之也。其见讥於蔡,蔡虽以擅长新文学著,而於旧学实淹赅。)

师云:北宋人肆力作七古,作五古未甚用功,故无佳构。惟陈简斋在北宋末,五古由王、孟、韦、柳来,而能自出机杼。

师云:元遗山以元魏之後,生近幽并,故於金感情倍深。又当金亡之时,故其发为诗歌,自具燕赵豪侠之气与诗人麦秀之思。其七言佳作甚多。题画诗能用古法,试以少陵题画诗经较之便知。今人作题画诗,如咏真山水、真花卉、真人物,则反易下语矣。

师云:桐城派文,苦束于其所谓义法,直如伊川之理学。惜抱则空灵骀荡,在诗似常建、刘眘虚。梅格言则力量当在惜抱上。张廉卿、吴挚父文嫌太枯。伯言则非独文佳,诗亦甚佳。

师云:作诗忌太熟字,如“山头”、“岭头”之类,必当避去,以山岭上头确似人头也。“山顶”、“岭顶”亦然。“江头”、“渡头”则不然,江之口、渡之旁,则不甚似人头矣。此等处消息甚微,“竹头抢地”,则反见语妙。

师云:古人名只一字,故《公羊》讥二名。汉以後始渐有二名,则书单字名於姓下者,不当中空一字。世人往往中空一字,一似名必当二字者,故特空一字,以存其位。此大误也。

师云:刘後村诗诚佳,然以阿附韩氏,士林鄙之。且其诗只工绝句,所以终不能与尤、萧、范、陆颉颃也。

(按是册为丁卯冬从先生学诗时,将所闻於函丈者,随时记录之。其已是於先生著作者,均不记。自戊辰后,所记尚多,容后续印。十九年七月曾樾识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