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不可踪迹。从来如射洪《感遇》,太白《古风》,犹瞻望弗及矣。
  叔夜之诗峻烈,嗣宗之诗旷逸。夷、齐不降不辱,虞仲、夷逸隐居放言,趣尚乃自古别矣。
  野者,诗之美也。故表圣《诗品》中有“疏野”一品。若锺仲伟谓左太冲“野於陆机”,野乃不美之辞。然太冲是豪放,非野也,观《咏史》可见。
  张景阳诗开鲍明远。明远遒警绝人,然练不伤气,必推景阳独步。“苦雨”诸诗,尤为高作。故锺嵘《诗品》独称之。《文心雕龙明诗》云:“景阳振其丽。”“丽”何足以尽景阳哉!
  刘公、左太冲诗壮而不悲,王仲宣、潘安仁悲而不壮,兼悲壮者,其惟刘越石乎?
  孔北海《杂诗》:“吕望老匹夫,管仲小囚臣。”刘越石《重赠卢谌》诗:“惟彼太公望,昔在渭滨叟。”又称“小白相射钩”。於汉於晋,兴复之志同也。北海言:“人生有何常,但患年岁暮。”越石言:“时哉不我与,去乎若浮。”其欲及时之志亦同也。锺嵘谓越石诗出於王粲,以格言耳。
  刘越石诗,定乱扶衰之志;郭景纯诗,除残去秽之情。第以“清刚”、“隽上”目之,殆犹未觇厥蕴。
  嵇叔夜、郭景纯皆亮节之士,虽《秋胡行》贵玄默之致,《游仙诗》假栖Т之言,而激烈悲愤,自在言外,乃知识曲宜听其真也。
  曹子建、王仲宣之诗出於《骚》,阮步兵出於《庄》,陶渊明大要出於《论语》。
  陶诗有“贤哉回也”、“吾与点也”之意,直可嗣洙、泗遗音。其贵尚节义,如《咏荆卿》、美田子泰等作,则亦孔子贤夷、齐之志也。
  陶诗“吾亦爱吾庐”,我亦具物之情也;“良苗亦怀新”,物亦具我之情也。《归去来辞》亦云:“善万物之得时,感吾生之行休。”
  陶诗云:“愿言蹑清风,高举寻吾契。”又云:“即事如已高,何必升华高。”可见其玩心高明,未尝不脚踏实地,不是倜然无所归宿也。
  锺嵘《诗品》谓阮籍《咏怀》之作,“言在耳目之内,情寄八荒之表”。余谓渊明《读山海经》,言在八荒之表,而情甚亲切,尤诗之深致也。
  诗可数年不作,不可一作不真。陶渊明自庚子距丙辰十七年间,作诗九首,其诗之真,更须问耶!彼无岁无诗,乃至无日无诗者,意欲何明?
  谢才颜学,谢奇颜法,陶则兼而有之,大而化之,故其品为尤上。
  陶、谢用理语各有胜境。锺嵘《诗品》称“孙绰、许询、桓、庾诸公诗,皆平典似《道德论》”。此由乏理趣耳,夫岂尚理之过哉!
  谢客诗刻画微眇,其造语似子处,不用力而功益奇,在诗家为独辟之境。
  康乐诗较颜为放手,较陶为刻意,炼句用字,在生熟深浅之间。
  沈约《宋书谢灵运传论》谓灵运“兴会标举”,延年“体裁明密”,所以示学两家者,当相济有功,不必如惠休上人好分优劣。
  颜延年诗体近方幅,然不失为正轨,以其字字称量而出,无一苟下也。文中子称之曰:“其文约以则,有君子之心。”盖有以观其深矣。
  延年诗长於廊庙之体,然如《五君咏》,抑何善言林下风也。所蕴之富,亦可见矣。
  左太冲《咏史》似论体,颜延年《五君咏》似传体。
  韦傅《讽谏诗》,经家之言;阮嗣宗《咏怀》,子家之言;颜延年《五君咏》,史家之言;张景阳《杂诗》,辞家之言。
  “孤蓬自振,惊沙坐飞”,此鲍明远赋句也。若移以评明远之诗,颇复相似。
  明远长句,慷慨任气,磊落使才,在当时不可无一,不能有二。杜少陵《简薛华醉歌》云:“近来海内为长句,汝与山东李白好。何刘沈谢力未工,才兼鲍照愁绝倒。”此虽意重推薛,然亦见鲍之长句,何、刘、沈、谢均莫及也。
  陈孔璋《饮马长城窟》机轴开鲍明远。惟陈纯乎质,而鲍济以妍,所以涉其流者,忘其发源所自。
  谢玄晖诗以情韵胜,虽才力不及明远,而语皆自然流出,同时亦未有其比。
  江文通诗,有凄凉日暮,不可如何之意。此诗之多情而人之不济也。虽长於杂拟,於古人苍壮之作亦能肖吻,究非其本色耳。
  庾子山《燕歌行》开唐初七古,《乌夜啼》开唐七律,其他体为唐五绝、五律、五排所本者,尤不可胜举。
  隋杨处道诗,甚为雄深雅健。齐、梁文辞之弊,贵清绮不重气质,得此可以矫之。
  唐初四子,源出子山。观少陵《戏为六绝句》专论四子,而第一首起句便云“庾信文章老更成”,有意无意之间,骊珠已得。
  唐初四子沿陈、隋之旧,故虽才力迥绝,不免致人异议。陈射洪、张曲江独能超出一格,为李、杜开先。人文所肇,岂天运使然耶?
  曲江之《感遇》出於《骚》,射洪之《感遇》出於《庄》,缠绵超旷,各有独至。
  太白诗以《庄》、《骚》为大源,而於嗣宗之渊放,景纯之亻隽上,明远之驱迈,玄晖之奇秀,亦各有所取,无遗美焉。
  《宣和书谱》称贺知章“草隶佳处,机会与造化争衡,非人工可到”。余谓太白诗佳处亦如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