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示侄孙湘诗》:“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阳路八千。本为圣明除弊事,①肯②将③衰朽惜残年!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。知汝远来应④有意,好收吾骨瘴江边。”余按《酉阳杂俎》言:“韩愈侍郎有疎从子侄,自江淮来,年少狂率,韩责之,拜谢曰:‘某有一艺,恨叔不知。’因指阶前牡丹曰:‘叔要花青黄紫赤,惟命也。’韩大奇之,遂给所须试之。乃〔竖箔掘窠,〕⑤赍紫粉朱红,旦暮治其根,凡七日,〔填坑,白叔曰:‘恨校迟一月。’时冬初也,〕⑥牡丹本紫,及花发,色白红〔历绿,〕⑦每朵有一联诗,字色分明,乃韩出关时诗。一韵曰:‘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。’韩大惊异。后辞归江淮,竟不愿仕。”段成式所载如此。及观刘斧《青琐》,亦记此事。云:“湘落魄不覉,公勉之,令学。尝作诗献公,有‘解造逡巡酒,能开顷刻花’之句。公戏之曰:‘汝能夺造化之工,以开花乎?’湘遂聚土覆盆,良久曰:‘花已发矣。’举盆乃碧花数朵,细视之,花叶间有金字,乃诗一联。公未晓诗意。湘曰:‘事久方验。’公后以言佛骨贬潮阳。一日途中遇雪,俄有一人冒雪而来,乃湘也。曰:‘公忆向花上之句乎?’询地名,即蓝关也。公嗟叹久之,命笔续成全篇。”二说不同。〔如《杂俎》之言,则花上一联,乃韩公旧句;如《青琐》之言,则花上一联,本非韩公语,韩特续成之耳。《杂俎》言指阶前牡丹治其根,《青琐》言聚土覆盆种花,二说不知何者为是。窃意段成式当时盖有所受之,刘斧特互窜其说而已。〕⑧东坡尝有《冬日牡丹诗》“使君要见蓝关咏,须倩韩郎为染根”,正用《酉阳杂俎》故事。⑨又按《续仙传》殷七七,字文祥,尝醉歌云:“琴弹碧玉轸,炉炼白丹砂。解造逡巡酒,能开顷刻花。”则此诗亦非韩湘作。《韩子年谱》云:《泷吏诗》“南行逾六旬,始下昌乐泷。”又云:“下此三千里,有州始名潮。”公以正月十四日去国,行逾六旬,三月几望矣,遂以二十五日至潮,则是十许日,行三千里,盖泷水湍急故也。欧阳文忠公云:“《韶州图经》:乐昌县西一百八十里,武溪惊湍激石,流数百里。”按武水源出郴州临武县,其俗谓水湍峻为泷。刘仲章者,前为乐昌令。余初以《韩集》云昌乐泷,疑其谬,乃改从乐昌。仲章云不然,县名乐昌,而泷名昌乐,其旧俗所传如此,《韩集》不误也。(《丛话》后十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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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诗林》“事”作“政”。
②《青琐高议》前九“肯”作“敢”。
③《诗林》“肯将”作“岂于”。
④《青琐高议》“应”作“深”。
⑤《诗林》无“竖箔掘窠”四字。
⑥《诗林》无“填坑”至此数语。
⑦《诗林》无“历绿”二字。
⑧《诗林》无“如《杂俎》之言”至此数语。
⑨《诗林》一引至此。

三四、中山毫
《寰宇记》言溧水县中山又名独山,在县东南十里,不与群山连接。古老相传:中山有白兔,世称为笔最精。韩退之《毛颕传》云:“唯居中山者,能继父祖业。”李太白《怀素草书歌》云:“笔锋杀尽中山兔”,得非此乎?比观张文潜《明道杂志》,首载白乐天《紫毫笔诗》云:“宣城石上有老兔,食竹饮泉生紫毫。”余守宣,问笔工:“毫用何处兔?”答云:“皆陈、亳、宿州客所贩;宣自有兔,毫不堪用。盖兔居原田,则毫全,以出入无伤也。宣兔居山中,出入为荆棘树石所伤,毫例短秃。”则白诗所云,非也。白公,宣州发解进士,宜知,偶不问耳。予按《北户录》说兔毛处云:“宣城岁贡青毫六两,紫毫三两。”其后又云:“王羲之叹江东下湿,兔毫不及中山。”由是而言,则宣城亦有兔毫,要之不及北方者劲健可用也。然则《毛颕传》、李太白诗所言“中山”,非溧水之中山,明矣。(《丛话》后十)


三五、屋有四荣
《笔谈》言:“士人文章中多言前荣,屋翼谓之荣,东西注屋则有之,未知前荣安在?”予尝观韩退之《示儿诗》“前荣馔宾亲,冠婚之所于”。果如存中之言,则退之亦误矣。又考王元长《曲水诗序》云:“负朝阳而抗①殿,跨灵沼以②浮荣。”《五臣注》则以荣为屋檐,〔檐〕③一名樀,一名宇,即屋之四垂也;又谓之楣,又谓之耜。《集韵》云:“屋耜之两头起者为荣。”其谓之翼,则言櫩宇之〔翼〕④张如翚斯飞耳。故《礼记》言〔“洗当东荣”,又言〕⑤“升自东荣,降自西北⑥荣”,《上林赋》云:“偓佺之徒,⑦暴于南荣”。则所谓荣者,东西南北皆有之矣。故李华《含元殿赋》又有“风交四荣”之说。由是而言,则沈氏《笔谈》,未为确论。(《丛话》后十、《历代》四十九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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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《历代》“抗”作“抚”。
②《历代》“以”作“而”。
③《历代》有“檐”字。
④《历代》无“翼”字。
⑤《历代》无“洗当东荣又言”六字。
⑥《历代》“西北”作“北西”。
⑦《历代》“徒“作“伦”。

三六、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