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可以方驾屈、宋哉!然自我观之,“恐与齐梁作後尘”也。如此则不流于伪体不止,与下章“未及”句,亦复针锋相接也。“别裁伪体”,正是薄之也。“亲《风雅》”,正是爱之也。杜陵薄今人嗤点之辈,至于如此!与“尔曹身名俱灭”之言,未免太刺骨矣。故题之曰“戏”也。皇甫持正尝叹“时人诗未有骆宾王一字,已骂宋玉为罪人矣”,此语可作《六绝句》注脚。
杜《晚洲》诗:“危沙折花当。”注家或以为花蒂,非是。
“李陵苏武是吾师”,此七字乃孟□卿平日论诗之语,观下句可见。
“孰知二谢将能事,颇学阴何苦用心”,言欲以大小谢之性灵,而兼学阴、何之苦诣也。“二谢”只作性灵一边人看,“阴何”只作苦心锻炼一边人看,似乎公之自命,乃欲兼而有之,亦初非真欲学阴、何,亦初非真自许为二谢也。正须善会。
杜诗“自在娇莺恰恰啼”,今解“恰恰”为鸣声矣。然王绩诗“年光恰恰来”,白公《悟真寺》诗“恰恰金碧繁”,疑唐人类如此用之。又韩文公《华山女》诗“听众狎恰排浮萍”,白乐天《樱桃》诗“洽恰举头千万颗”,“狎恰”即“洽恰”。
杜诗有不待辨而知者,发“鼓角漏天东”之用大小漏天,“遗恨失吞吴”之为失在吞吴,“┺根稚子”之指┺,皆灼然无疑。而说者必哓哓不已,何也?
近日有《读杜心解》一书,如《送远》、《九日蓝田崔氏庄》、“诸葛大名”等篇,所解诚有意味。然苦于索摘文句,太头巾酸气,盖如文而不知诗也。不过较之《杜诗论文》、《杜诗详注》等略为有说耳,其实未成片段。
●卷二
刘随州《龙门八咏》,体清心远。後之分题园亭诸景者,往往宗之。
偶记高季迪《吴越纪游》诗《海昌城楼望海》之作,叹其笔力优裕。因思刘文房《龙兴寺望海》诗,似觉散,而乃更切实、更阔大。前人之不可及如此!然非心气宁定之後,不知也。
杜公“不意书生耳,临衰厌鼓鼙”,与刘随州“迹远亲鱼鸟,功成厌鼓鼙”不同。
随州七律,渐入坦迤矣。坦迤同一往易尽,此所以启中、晚之滥觞也。随州只有五古可接武开、宝诸公耳。○钱仲文七律,平雅不及随州,而撑架处转过之。
盛唐之後,中唐之初,一时雄俊,无过钱、刘。然五言秀艳,固足接武;至於七言歌行,则独立万古,已被杜公占尽,仲文、文房皆右丞馀波耳。然却亦渐於转调伸缩处,微微小变。诚以熟到极处,不得不变,虽才力各有不同,而源委未尝不从此导也。
王、孟诸公,虽极超诣,然其妙处,似犹可得以言语形容之。独至韦苏州,则其奇妙全在淡处,实无迹可求。不得已,则取徐迪功所谓“朦胧萌拆,浑沌贞粹”八字,或庶几可仿象乎?○柳州稍重,然妙处亦复不减。
储得陶之质,韦得陶之隽。
班婕妤《怨歌行》云:“出入君怀袖,动摇微风发。”已自恰好。至江文通拟作,则有“画作秦王女,乘鸾向烟雾”之句,斯为刻意标新矣。迨刘梦得又演之曰:“上有乘鸾女,苍苍网遍。”即此可悟词场祖述之秘妙也。
刘宾客自称其《平蔡州》诗“城中晨鸡喔喔鸣,城头鼓角声和平”云云,意欲驾於韩《碑》、柳《雅》。此诗诚集中高作也。首句“城中”一作“汝南”,古《鸡鸣歌》云:“东方欲明星烂烂,汝南晨鸡登坛唤。”蔡州,即汝南地。但曰“晨鸡”,自是用乐府语。而“城中”、“城头”,两两唱起,不但於官军入城事醒切,抑且深合乐府神理,似不必明出“汝南”,而後觉其用事也。末句“忽惊元和十二载”,更妙。此以《竹枝》歌谣之调,而造老杜诗史之地位,正与“大历三年调玉烛”二句近似。此由神到,不可强也。其第二首“汉家飞将下天来,马一挥门洞开”,亦确是李夜半入蔡真情事。下转入“从容镇抚”,归到“相公”,正复得体。叙淮西事,当以梦得此诗为第一。
刘宾客《西塞山怀古》之作,极为白公所赏,至于为之罢唱。起四句洵是杰作,後四则不振矣。此中唐以後,所以气力衰飒也。固无八句皆紧之理,然必松处正是紧处,方有意味。如此作结,毋乃饮满时思滑之过耶?《荆州道怀古》一诗,实胜此作。
刘宾客之能事,全在《竹枝词》。至于铺陈排比,辄有伧俗之气。山谷云:“梦得《竹枝》九章,词意高妙,昔子瞻尝闻余咏第一篇,叹曰:‘此奔轶绝尘,不可追也。’”又云:“梦得乐府小章,优於大篇。”极为确论。山谷又赏其《淮阴行》,而疑“脱菜”二字,今刻本则是“晚来”耳。
东坡《峡山寺》诗:“山僧本幽独,乞食况未还。□碓水自舂,松门风为关。”语意全本皇甫孝常《送少微上人》诗,但令人不觉耳。又窦庠《金山行》“然风生波出没,氵霍晶荧无定物。居人相顾非世间,如到日宫经月窟。信知灵境长有灵,住者不得无仙骨。”语即东坡《金山》诗所脱胎也。在庠诗本非高作,而苏公脱出实境来,神妙遂至不可测。古人之善于变化如此!
白公《天竺》诗,本皇甫孝常《秋夕寄怀契上人》诗,而出以连珠体,自令人不觉。此等处,皆足见古人之脱化。
自钱、刘以下,至韩君平辈,中唐诸子七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