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家诗》,既欲自附於《中州集》,知人论世之大义,而开卷先错谬如此,此何说也!
当日程学盛於南,苏学盛於北,如蔡松年、赵秉文之属,盖皆苏氏之支流馀裔。遗山崛起党、赵之後,器识超拔,始不尽为苏氏馀波沾沾一得,是以开启百年後文士之脉。则以有元一代之文,自先生倡导,未为不可,第以入元人,则不可耳。
遗山以五言为雅正,盖其体气较放翁淳静。然其郁勃之气,终不可掩,所以急发不及入细,仍是平放处多耳。但较放翁,则已多氵亭蓄矣。
遗山五古,每叠一韵,以振其势,微与其七古相类。盖肌理稍疏,而秀色清扬,却自露出本色耳。
五言诗,自苏、黄而後,放翁已不能脚踏实地。居此後者,欲复以平正自然,上追古人,其谁信之?虽以遗山秀笔,而执柯睨视,未之审也。甚矣取迳之难也!
遗山七言歌行,真有牢笼百代之意。而却亦自有间笔、对笔,又搀和以平调之笔,又突兀以叠韵之笔,此固有陆务观所不能到者矣。
遗山七古,词平则求之於气,格平则求之於调。
合观金源一代之诗,刘无党之秀拔,李长源之俊爽,皆与遗山相近。而由遗山之心推之,则所奉为一代文宗如欧阳六一者,赵也;所奉为一代诗宗如杜陵野老者,辛敬之也。至於遗山所自处,则似乎在东坡,而东坡又若不足尽之。盖所谓乾坤清气,隐隐自负,居然有集大成之想。
《梁园春五首》,可与《西园诗》相印证。
遗山乐府,有似太白者,而非太白也;有似昌谷者,而非昌谷也。
“切响浮声发巧深”一篇,盖以缚于声律者,未必皆合天机也。然音节配对,如双声叠韵之类,皆天地自然之理,亦未可以“巧”字概抹之。
《论诗绝句》“奇外无奇”、“金入洪炉”二篇,即先生自任之旨也。此三十首,已开阮亭“神韵”二字之端矣,但未说出耳。
《梁园春》、《续小娘歌》、《雪香亭杂咏》,皆关系金源史事与遗山心事。
顾侠君所选元诗,凡三集,渔洋、竹并称述之。然渔洋所称,只初集之百家而已,或後两集渔洋未及见耶?
李庄靖诗,肌理亦粗。说者乃合韩、苏、黄、王以许之,殊为过当。
尔时苏学盛於北,金人之尊苏,不独文也,所以士大夫无不沾丐一得。然大约于气概用事,未能深入底蕴。
遗山虽较之东坡,亦自不免肌理稍粗。然其秀骨天成,自是出群之姿。若无其秀骨,而但于气概求之,则亦末矣。
顾侠君谓元人用韵,颇有淆讹,而入声尤甚。或以北方土语,混入古音;或以闽、越方言,谬称通用。如庚、青、蒸与真、文韵同押,再如鱼、虞与支、齐同押,此岂非变而太过者,然其来已未及检审耳。然窃疑遗山《虞坂行》“孙阳骐骥不并世”句亦是如此,虽上已有韵,而以文势论之,此句似叠一韵者耳。
静修全学遗山。遗山风力极大,而所受则小。若静修之《桃源行》云:“小国寡民君所怜,赋役多惭负天子。”则伤於小巧矣。
宋人谚云:“江南若破,白雁来过。”静修《白雁行》即赋此事也。
静修诗,纯是遗山架局,而不及遗山之雅正,似觉加意酣放,而转有伧气处。即以调论,细按亦微有未合。以遗山之天骨开张,学之者自应别有化裁。如静修之诗,第以雄奇磊落之气赏之可耳,若以诗家上下源流之脉言之,殊未入於室也。
方虚谷《秋晚》诗云:“堂堂陈去非,中兴以诗鸣。”又云:“恭惟陈无己,此事独兼之。”看其意甚尊两陈。
又云:“沈宋非不工,子昂独高步。画肉不画骨,乃以帝闲故。”以此论诗,其旨隘矣。然末二句,可作东坡《韩马》七古长篇注脚。
方虚谷论宋诗,如谓宋初诸公,李文正、徐常侍昆仲、王元之、王汉谋为白体,杨、刘、二宋、张乖崖、钱僖公、丁崖州为昆体,寇莱公、鲁三交、林和靖、魏仲先父子、潘逍遥、赵清献之徒为晚唐体,皆是。独以苏子美与欧阳公称“二难”,相为颉颃;又谓梅圣为唐体之出类者,此则未喻其旨。大约虚谷之意,以江西体裁,量後先诸家。於苏门中,独取张文潜,谓“自然有唐风,别成一宗。”
西昆之靡弱,江西以粗劲反之,四灵以清苦洗之,而又太狭浅。此冯定远之言也。
虚谷自言七言决不为许浑体,妄希黄、陈、老杜,力不逮,则退为白乐天及张文潜体。五言慕後山苦心久矣,亦多退为平易,盖其职志如此。
戴帅初诗“寒起松鸣屋,吟圆月上身”,“老树背风深拓地,野□依海细分天”,“乡山□淡龙移久,湖市春寒鹤下迟”,皆佳句也。又如“堑水温初荇菜,粉墙风细欲梨花”,“六桥水暖初杨柳,三竺山深未杜鹃”,此二联句法亦新。
耶律文正诗,阮亭评为“质率”。《池北偶谈》摘其《从军西域》数诗,以为颇有风味。今统观之,大约总不出乎“质率”。
苏子卿上林雁足书事,乃诡言以动单于,非实有其事也。至元郝伯常使宋,被留於真州,汴中民射雁金明池,得系帛书云:“‘霜落风高恣所如,归期回首是春初。上林天子援弓缴,穷海孤臣有帛书。’中统十五年九月一日放雁,获者勿杀。国信大使郝经书於真州忠勇军营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