徒操利权,则其利有时而废,州郡不敢谁何,是劝农人以逐末也;州郡不奉法,则各私其人,而盗煮者行矣;贾太重,则贫者不堪矣;吏太烦,则糜费之者众矣;布帛精粗不中数,则女工徒损,风俗偷薄,而上困矣。即如此,宜罢盐铁之官以省费,停郡府之政令以一其门,禁人为商以反其耕,损其厚贾以利其人,速其售而布帛必精,以齐其俗,以厚其利。如此,亦可大裨於国,大赖於人矣。酒酤之人,罢之可也。
夫既往之失,不能久於其道,将来之虞,中道尽也。自古帝王未有不勤俭於其初,天下归焉;满假於其终,天下离焉。陛下以勤俭为恒,满假为戒,勤而不已,损之又损,慎终如初,守而勿失。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运行不息也,陛下其可息乎?可懈乎?晁错所以急绳七国者,欲尊天子,恐削弱迟而祸大矣;主父所以推恩子弟者,因其欲而分裂诸侯之易矣。今天下一家,尽为郡县,无诸侯强大之患,无宗室葭莩之亲,而以推恩为言,臣恐未可以令天下也。齐桓之时,列国相倾,管夷吾欲辅霸业,恐诸侯先谋而为之备,是以修其寓令,而兵食足焉。使战者必耕,耕者必战,无事则散之垅亩,有事则授之甲兵,此古人之意可行之验也。夫舜之所以为圣人,以其选贤任能也。五教契也,五谷弃也,五刑皋陶也,八音夔也,虞伯益也,水土禹也,喉舌龙也,共工垂也,舜无事焉,是以执左契垂衣裳而天下理。岂以必躬必亲,侵於百职,然后以为圣乎?必也信而显之,作而行之,任之而绩用不立,则有窜三苗於三危,流共工於幽州,放兜於崇山,殛鲧於羽山,刑罚有可必加矣,孰敢用其私乎?儒家者流,示人以中,而为之节,访其所至,而导其不至,使夫君臣父子,各得其正,此其所长也。然迂者为之,则执古以非今,凝滞而不变。夫责课者,所以俯仰百官也,然光武用之而非美者,责人之效重也。伏惟陛下取汉光武之求实,勿务速成,用汉元帝之崇儒,知其凝滞任人而示之所为,端拱而不失其勇(阙),取舍之间,於此乎判矣。
陛下不能用臣言,不当问也;谓臣不能言其事,不当来也。既来矣,陛下问状,宜直其辞;既问矣,微臣尽忠,宜采其策。尽忠者不易持也,直者谁欲为也?忠未见尽,直必有吝,吝构而直不悔,不信而忠不追者,荩有之矣,由未见其为人也。非天之与其刚健,地之与其直方,内不疑其身,外不疑於人,忧君而不顾其己,济物而不求其利者,孰肯悃悃款款,出於骨髓,发於肝膈,如此其切於天下乎?夫天下者,天下之天下也。天子安,微臣得保其生;不安,微臣不保其死。是以怀其效以天下为忧,不怀其身,以天下为念。知所以责难於君者,所以怀其身,所以怀其身者,宜及天下。如此,况陛下宗庙之重,其可忽乎?属之於篇,勉之於上,是在陛下酌之而已矣。谨对。
○上权侍郎书
贞元十三年八月日,独孤郁谨上书於舍人三兄阁下:郁以世旧,遂获谒见叙故,大贤之遇郁也,亦不以常交言之,眷意甚露。郁琐琐郁堙,三年无闻,摧颓折羽而不喜者,非失意之谓,非尤人之谓,荩将因事自罪而不喜也。借如豫章生於拥肿小木之中,樵苏见之,亦以嗟矣,一有不嗟,则必自与拥肿者亦不多远也;珠玑混於砾石之中,童子弄之,亦以惊矣,一有不惊,则必自与砾石者亦不多远也;镆铘卧於铅钝之下,下工睹之,固亦知矣,一有不知,则必自与铅钝者亦不多远也;毛嫱后於宿瘤而行,有目者睹之,固即分矣,一有不分,则必自与宿瘤者不亦多远也。苟与乎拥肿、砾石、铅钝、宿瘤辈果殊异,则不能移凡眼所择,况逃乎良工、巧冶、有识者之目哉?今礼部侍郎之目,固亦国之良工、巧冶、有识者之目也,於中再择再不中,是真已为拥肿、砾石、铅钝、宿瘤矣,何止与斯不远哉。此所以因事自罪而不喜也。或谕之曰:“今之道尚光,子之所以不振者晦遏也,子之道丰也。子且真有天之材而隐植之,有照乘之珍而密椟之,有切玉之利而谨桡之,有倾都之艳而深帷之,虽使离娄左执光而右拭眦,迫而索之,固亦不能知子矣。子何不移植露光,披锋示貌,使识者睹而骇之?”彼之所诲,固亦郁所不能焉。己必不材也,必不宝也,必不利也,必不姝也,且遍过於有识者之目,是自扬其短也;己必材也,必宝也,必利也,必姝也,虽小示其光锋干貌於一人,惊我亦已多矣。所不惊者,是予四事果不足异於族凡也。郁病直拙,独大贤於郁分殊,尚不能以亟,况悠悠者与?
郁常行乎时辈之间,多酌其言语善者鄙者,而自减盈消息,其旨稍有可惊,不敢不於许言者言之。今之后学者,或叹曰:“吁!后学何所归哉?”此且非宜长者所当闻也,亦非宜长者所不当闻也。今朝廷先达,病在不能公也,或能公而不能为力也。览其文,则赞美称嗟,无不至也,其间善恶轻重进退,则心以别矣,此其所以为不能公也;鲜有知其必善而风鼓之,不啻若自其口出,此其所以为公不能为力。致使遑遑之伦,其下才者亦曰:“今夫在位者,其无公欤?其无心欤?”有一善未尝肯称也,意曰非我事也,又虑与之谈者不与我符爱也。是使诸子窃窃然自以无闻为不辱,遂相与择捷趋邪,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