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,庄者必性殊於嬖,理势相激,宜其不同。进贤援能,谅君子之事;遏恶扬善,非小人所能。君子以爱才为心,小人以伤善为利,爱而引之则近党,伤而沮之则似公。近党则不辨而遽疑,似公则不而县信,是以大道每隳於横议,良才常困於中伤。失士启谗,多由於此,所谓不考实而务博访之患也。
夫人之器局,有图方大小之殊;官之典司,有难易闲剧之别。名称有虚实之异,课绩有升降之差。将使官不失才,才不失序,在乎制法以司契,择人而秉钧。制之不得厥中,则其法可更,而其契不可乱也;择之不当所任,则其人可去,而其秉不可夺也。如或事多错杂,任靡适从,而但役智以求精,劳神而救弊,则所救愈失,所求愈粗。故《书》曰:“元首明哉,股肱良哉,庶事康哉。元首丛脞哉,股肱堕哉,庶事隳哉。”顷之辅臣,鲜克胜任,过蒙容养,苟备职员,致劳睿思,巨细经虑。每有阙官须补,或缘将命藉才,宰司慎择上闻,必极当时妙选。圣情未惬,复命别求,执奏既不见从,则又降择其次。如是至於再,至於三,所选渐高,所得转下。或断於独见,罔徇佥谐;或擢自旁求,不稽公议。权衡失柄,进取多门,等差不伦,声实相反,此所谓求精太过之患也。
臣闻耀乘之珠,不能无;连城之璧,不能无瑕。矧伊有情,宁免愆吝。仲尼至圣也,犹以五十学《易》无大过为言;颜子殆庶也,尚称不远而复无祗悔为美。况自贤人以降,孰能不有过失哉?珠玉不以瑕而不珍,髦彦不以过失而不用,故元元之教曰:“常善救人,则无弃人。”文宣亦云:“赦小过,举贤才。”齐桓不以射钩而致嫌,故能成九合之功;秦穆不以一青而掩德,故能复九败之辱。前史序项籍之所以失天下曰:“於人之功无所记,於人之过无所遗。”管仲论鲍叔牙不可属国,曰:“闻人过,终身不忘。”然则弃瑕录用者,霸王之道;记过遗才者,衰乱之源。夫登进以懋庸,黜退以惩过,二者迭用,理如循环。进而有过则示惩,惩而改修则复进,既不废法,亦无弃人。虽纤芥必惩,而才用不匮,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,登进者警饬以恪居。上无滞疑,下无蓄怨,俾人於变,以致时雍。陛下英圣统天,威庄肃物,好善既切,计过亦深。一抵谴责之中,永居嫌忌之地。夫以天下士人,皆求宦名,获登朝班,千百无一,其於修身励行,聚学树(一作莅)官,非数十年间,势不能致。而以一言忤犯,一事过差,遂从弃捐,没代不复,则人才不能不乏,风俗不能不偷。此所谓嫉恶太甚之患也。
臣闻“君子约言,小人先言”;君子之道ウ然而日章,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。”孔子曰:“始吾於人也,听其言而信其行;今吾於人也,察其言而观其行。”又曰:“举直错诸枉,则民服;举枉错诸直,则民不服。”然则举错不可以不审,言行不可以不稽。呐呐寡言者未必愚,喋喋利口者未必智,鄙朴忤逆者未必悖,承顺惬可者未必忠,故明主不以辞尽人,不以意选士。凡制爵禄,与众共之,先论其材,乃授以职,所举必试之以事,所言必考之於成,然後苟妄不行,而贞实在位矣。如或好善而不择所用,悦言而不验所行,进退随爱憎之情,离合系异同之趣,是犹舍绳墨而意裁曲直,弃权衡而手揣重轻,虽甚精微,不能无谬。此所谓程试乖方之患也。
天之生物,为用罕兼,性有所长,必有所短,材有所合,亦有所暌。曲成则品物不遗求备则触类皆弃。是以巧梓顺轮桷之用,故枉直无废材;良御适险易之宜,故驽骥无失性。物既若此,人亦宜然,其於行能,固不兼具。前志所谓千年一圣,五百年一贤者,才难不其然乎!夫唯圣人,方体全德,贤之为目,犹有未周。且以未周之才,弥五百年而有一,造次求备,曷由得人?若夫一至之能,偏禀之性,则中人以上,迭有所长。苟区别得宜,付授当器,各适其性,各宣其能,及乎合以成功,亦与全材无异。但在明鉴大度,御之有道而已。帝王之盛,莫盛唐虞;臣佐之盛,莫盛稷禹。稷禹之比,无非大贤,然犹各任所能,不务兼备。故《尚书》序尧舜命官之美,自稷、禹、咎、益以降,凡二十二人,所命典司,不逾一职。用能平九土,播百谷,敷五教,序五刑,礼乐兴和,蛮夷率有,洎鸟兽鱼鳖,亦罔不宁。盖由举得其人,任得其所,鉴择付授,审之於初,不求责於力分之外,不沮挠於局守之内,是以事极其理,人尽其材,君垂拱於上,臣济美於下,功焯当代,名施无穷。及其失也,则升降任情,首一异趣,使人不量其器,与人不由其诚。以一言称惬为能,而不核虚实;以一事违忤为咎,而不考忠邪。其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;其违忤则责望过当,不恕其所不能。是以职思之内无成功,君臣之际无定分,此所谓取舍违理之患也。
今之议者多曰:“内外庶官,久於其任。”又曰:“官无其任则阙之。”是皆诵老生之常谈,而不推时变;守旧典之糟粕,而不本事情。徒眩聪明,以挠理化。古者人风既朴,官号未多,但别愚贤,匪论资序。不责人以朝夕之效,不计事於尺寸之差,不以小善而[B14A]升,不以一眚而罪斥。故《虞书》“三载考绩,三考黜陟幽明”。是则必俟九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