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之在天下,易简而已。圣人则从容自中乎道,学者则孳孳修复乎此,均之尽乎心而已,所谓充拓得去。天地变化,草木蕃,其实一忠恕也。故一以贯之,而后可以终身行之。岂可断截忠恕二字,颛独以为学者之事耶?

  承下问恳恳,并以鄙见请质焉。有光白。

  与潘子实书

  有光顿首,子实足下:顷到山中,登万峯,得足下读书处,徘徊惆怅,不能自归。深山荒寂,无与晤言;意之所至,独往独来。思古之人而不得见,往往悲歌感慨,至于泪下。

  科举之学,驱一世于利禄之中,而成一番人材世道,其敝已极。士方没首濡溺于其间,无复知有人生当为之事。荣辱得丧,缠绵萦系,不可脱解,以至老死而不悟。足下独卓然不惑,痛流俗之沉迷,勤勤恳恳,欲追古贤人志士之所为,考论圣人之遗经于千百载之下。以仆之无似,至仅诲语累数百言。感发之余,岂敢终自废弃?

  又窃谓经学至宋而大明,今宋儒之书具在,而何明经者之少也?夫经非一世之书,亦非一人之见所能定。而学者固守沉溺而不化,甚者又好高自大,听其言汪洋恣肆,而实无所折衷。此今世之通患也。故欲明经者,不求圣人之心,而区区于言语之间,好同而尚异,则圣人之志,愈不可得而见矣。足下之高明,必有以警愦愦者。无惜教我,幸甚。

  示徐生书徐生倬,学于余四年矣。世学之卑,志在科举为第一事。天下豪杰,方扬眉瞬目,羣然求止于是。生非为科举文,不以从予;予不为科举文,亦无由得生。然予之期于生者,世未之知也。

  今年正月,予游金陵。生为书数百言,汲汲乎恐其志之不遂,而忧予之去而失所助也。予未有以答。及是,予将计偕北上。生愈不自聊赖,复为书乞所以为学者。

  夫圣人之道,其迹载于六经,其本具于吾心。本以主之,迹以征之,灿然炳然,无庸言矣。心之蒙弗亟开,而假于格致之功,是故学以征诸迹也。迹之着,莫六经若也。六经之言,何其简而易也!不能平心以求之,而别求讲说,别求功效,无怪乎言语之支,而蹊径之旁出也。生其敏励以翼志,静默以养实,检约以远耻,凝神定气于千载之上,六经之道,必有见乎其心矣。苟唯浮逞哗晔,与庸同事,而口舌是恣,曰「吾有以异于人人」,则非独生欺予,予亦欺生也。因书以勉生,且以贻二三子。

  山舍示学者

  有光疏鲁寡闻,艺能无效。诸君不鄙,相从于此。窃以为科举之学,志于得而已矣。然亦无可必得之理。诸君皆禀父兄之命而来,有光固不敢别为高远,以相骇眩。第今所学者虽曰举业,而所读者即圣人之书,所称述者即圣人之道,所推衍论缀者,即圣人之绪言。无非所以明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之事,而出于吾心之理。夫取吾心之理而日夜陈说于吾前,独能顽然无概于中乎?愿诸君相与悉心研究,毋事口耳剽窃。以吾心之理而会书之意,以书之旨而证吾心之理,则本原洞然,意趣融液。举笔为文,辞达义精。去有司之程度亦不远矣。

  近来一种俗学,习为记诵套子,往往能取高第。浅中之徒,转相放效,更以通经学古为拙。则区区与诸君论此于荒山寂寞之滨,其不为所嗤笑者几希。然惟此学流传,败坏人材,其于世道,为害不浅。夫终日呻吟,不知圣人之书为何物,明言而公叛之,徒以为攫取荣利之资。要之,穷达有命,又不可必得;其得之者,亦不过酣豢富贵,荡无廉耻之限,虽极显荣,祗为父母乡里之羞。愿与诸君深戒之也。 【旧刻入书类。钱宗伯移置别集尺牍中。今按此盖榜示学者,非书牍也。然无所附丽。以其旨与前二首相类,姑仍旧。】    与陆太常书

  前在京师,天下士待选吏部者,几千人。莫不相庆幸,以为当今选用至公,请托不行,士以赇通者无道进,海内清平可望;以陆公之在铨曹也。及执事为太常,寻以言罢。天下之士,莫不觖然失望。

  仆山野迂愚之人,居京师,不知造请。而吏部门第严扃,虽有敬仰之心,亦无繇而至焉。幸拜今命,于内庭始得望见,又得随行于露寒、鳷鹊之间。执事不鄙,为道生平相知之素,及相汲引之意。言虽不行,而受执事之赐多矣。

  执事又过称其文有司马子长之风。子长更数千年,无人可及,亦无人能知之。仆少好其书,以为独有所悟。而怪近世数代之史,卑鄙凡猥,不足复自振。尝有志规摹前人之述作,稍为删定,以成一家之言。而汩没废弃。今老矣,恐此事遂已也。瞻望咫尺,未遑诣见。岁忽云暮,感怆知己之言,特人申候,草草不尽。

  与赵子举书

  丁未岁,龙老主考。吾兄在刑曹,得承款晤。至庚戌,吾兄以艰去,遂不复相见。龙老复主考,撤帘后,仆见之里第。时孙祭酒在坐,相与叹息。临送出门,有不能相舍之意。京师诸公皆云「龙老两主试,不以子为拙,而每以失子为恨。」此古人之所难矣。

  龙老云逝,以龙老之心为心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