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以小节而不闲,其论可谓严矣。而于虞仲、夷逸之徒,其人皆放于礼法之外,而孔子未尝不深取之。盖知其存于中者不苟然也。

  昔吾亡友吴纯甫,尝称玄朗之为人。历指平生之知交,而独言玄朗有高行,多大节;以其在于隐微幽独之间,而不可诵言于人者,此玄朗之所以为贤,而人莫之知也。玄朗姓沈氏,讳金马,字天行;后更讳世麟,字明用,而自号玄朗。少有俊才,为文,率意口占而成。与吴纯甫、周于岐同里,并知名。三人者,相善也。于岐宦达,位至大理寺丞;玄朗、纯甫,屡困于乡闱。纯甫晚乃得荐,其后一再试南宫,复不第以殁。然二人在学校中,名声籍甚。太末方思道为昆山令,自负海内文学之士,而于玄朗、纯甫,深所推奖;然纯甫后益矜奋,治名园,与其徒讲学论文,邑之才俊多归焉。

  玄朗自放于酒,无日不醉,往往对人皆醉中语也。尝持胡饼,独往来山中。或时髽髻裸袒行于市。遇不可意,即大骂。家贫,从县令乞贷,令亦笑与之。有郡推官迎延为师,玄朗日与饮酒,不交一言。岁终谢去,瓶罂堆积满庭。督学御史与之有故,檄令读卷,玄朗不屑意,故为妄言却之,御史莫能致也。玄朗于书强记,其后绝不观,而架上书数千卷,指谓纯甫曰:「吾神游其间矣。」其寄兴清远如此。

  玄朗以嘉靖七年二月二十二日卒,年四十有二。有子一人,曰大宗。玄朗之祖讳愚,字通理;其从祖讳鲁,字诚学:兄弟皆有文名。葬在邑中马鞍山。纯甫一日与予过之。指曰:「此玄朗家墓也。异时古栢甚奇,常郁郁苍翠,以此代有文人。今忽枯萎,明用其不起矣!」已而果然。沈氏至今有仕者,独玄朗负才气以死,人犹谓之狂生云。嘉靖某年月日,附葬于朱沥原之祖茔。纯甫曰:「我宜为铭。」及纯甫北上,大宗送之浒墅,泣以请。纯甫许以南还,竟不果。于是大宗以属之予。盖又二十年,始为之书于墓上,此纯甫之意也。呜呼!纯甫其亦可谓深知玄朗者矣。

  张季翁墓碣

  古之言能孝者,生以致其养,死以致其哀而已。生以致其养,至于千钟之奉,食饮饍羞百品味之物,以为无加焉;然犹有啜菽饮水,可以尽其情者。死以致其哀,至于未绿龙輴题凑之室,以为无加焉;然犹有敛手足还葬,蓬颗蔽冢,可以尽其情者。凡皆先王所以尽性命之理,顺万物之情,而使人得而为之者也。若人之行善不善,不可以责诸其子。使为人子务扬前人之善,而亲之行不能皆善,则将有诬其亲者矣。以不以概于礼,而礼之所得为者,生养死哀尽之矣。虽然,此虑其亲之有不善者也。人不能皆无不善,故不以责诸其子。若其父有善而不彰,是非其子之情也。然则礼不止于生养死哀而已矣。

  余识张季翁之子献翼,尝造其室,与之饮食,而未及见翁,然闻其贤久矣。先是季翁年六十,献翼与其兄凤翼,征诸文土为传叙数十篇。余闻之,疑季翁以生人之欢,而豫死者之事,于是尽终矣。季翁其不久乎!明年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五日,季翁卒。然翁之行,卒赖诸文以显。故以为翁之子能尽于生养死哀之外者也。于是请余碣其墓之左。夫诸作者详矣,余敢着其大略。

  翁讳冲,字应和。其先濠州人,国初始占名数于吴。数世为富家。翁为人孝友,以财让其昆弟,刲股以疗父疾。尝游燕还,受人寄千金,为盗所掠。金主闻被盗,颇来讯。翁绐曰:「金皆在。」尽以己资偿之,而卒不言。养寡姊,代其户徭。翁好为高髻小冠,短衣楚制,携吴姬,度歌曲,为蹴踘诸戏。常在吴城西山水间。人以少年轻侠目之,而其大节乃如此。至以师史之业,而好聚古书,为子致千里客,盖皆彬彬有文学矣。子即凤翼、献翼,皆太学生。燕翼,府学生。葬在塘湾百花山,实四十二年三月六日云。

  褚隐君墓碣

  前史有孝友传,余尝叹之。世之善人君子,非其迹着于朝廷,莫可得见。王于岩壑草莽之中,没没者多矣。其得列于史,盖百之一二也。若榆次褚隐君者,其孝友笃行,非其子进登于朝,与当世之君子游,亦何以称焉?

  隐君世家榆次东白一里,考讳矿,仁善好施,畜牧于沾之重舆山间。牛羊以谷量,人称之为东山翁。东山翁病且死,君吁天求代,赛祷山神祠,去其家数里所,十步一膜拜,见者怜之。又为母持佛氏盂兰经,十五年不辍呗诵,菓蔬有鲜,必进乃敢尝。从父两人无子,孝养之终身。已丧葬,立其祠。为弟更娶后妻。及其避徭之旁县,召还,分与之田宅。县中有大役,吏请贿免。君曰:「吾有财,不佐县官之急,而以私吏耶?」岁租必先入。里人化之,无敢逋者。人有病死,先尝盗禾,为田主所笞,遂诬以殴死。君率众白于官,为直其事。岁饥,山庄千石谷,皆以赈。饥民犹不逞,盗其窖中藏。其党泄之。曰:「是不能忍饥而至是,不足问也。」然家自是乏。至人有求,必屈意赴之。平生重然诺,不与人分争。田宅财物必让,而布衣蔬食终其身。尝自号善庵。

  榆次张先生曰:「善庵孝友忠信,今时罕见。虽暂困,天将使之有后。」其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