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之讥,岂不重邪!非材且贤者,不能为也。

  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,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:“我识范君,知其材也。其来不为御史,必为谏官。”及命下,果然,则又相与语曰:“我识范君,知其贤也。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,直辞正色面争庭论者,非他人,必范君也。”拜命以来,翘首企足,伫乎有闻,而卒未也。窃惑之,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,将执事有待而为也?

  昔韩退之作《争臣论》,以讥阳城不能极谏,卒以谏显。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,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,修独以谓不然。当退之作论时,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,后又二年,始庭论陆贽,及沮裴延龄作相,欲裂其麻,才两事尔。当德宗时,可谓多事矣,授受失宜,叛将强臣罗列天下,又多猜忌,进任小人。于此之时,岂无一事可言,而须七年邪?当时之事,岂无急于沮延龄、论陆贽两事也?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。幸而城为谏官七年,适遇延龄、陆贽事,一谏而罢,以塞其责。向使止五年六年,而遂迁司业,是终无一言而去也,何所取哉!

  今之居官者,率三岁而一迁,或一二岁,甚者半岁而迁也,此又非更可以待乎七年也。今天子躬亲庶政,化理清明,虽为无事,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,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?然今未闻有所言说,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,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。

  夫布衣韦带之士,穷居草茅,坐诵书史,常恨不见用。及用也,又曰彼非我职,不敢言;或曰我位犹卑,不得言;得言矣,又曰我有待,是终无一人言也,可不惜哉!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,惧君子百世之讥,一陈昌言,以塞重望,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,则幸甚幸甚。

  【与郭秀才书〈明道二年〉】

  仆昨以吏事至汉东,秀才见仆于叔父家,以启事二篇偕门刺先进。自宾阶拜起旋辟,甚有仪。坐而语诺甚谨。读其辞,温密华富,甚可爱。视秀才待仆之意,甚勤而礼也。

  古人之相见,必有欢欣交接之诚而不能达,乃取羔雁雉鹜之类致其意为贽。而先既致其意,又耻其无文,则以虎豹之皮、缋画之布以饰之,然后意达情接。客既至,而主人必礼以答之,为陈酒ゾ、币篚、壶矢、燕乐之具将其意,又为赋诗以陈其情。

  今秀才好学甚精,博记书史,务为文辞,不以羔禽皮布为饰,独以言文其身,而其贽既美,其意既勤矣,宜秀才责仆之答厚也。仆既无主人之具以为礼,独为秀才赋《诗·女曰鸡鸣》之卒章曰:“知子之来之,杂佩以赠之。”取其知客之来,豫储珩璜琚之美以送客,虽无此物,犹言之以致其意厚也。仆诚无此物,可谓空言之尔。

  秀才年且少,貌厚色扬,志锐学敏,因进其业,修其辞,暴练缉织之不已,使其文采五色,涧泽炳郁。若贽以见当世公卿大人,非惟若仆空言以赠也,必有分庭而礼,加笾豆,实币篚,延为上宾者。惟勉之不已!

  【与张秀才第一书〈明道二年〉】

  修顿首致书秀才足下。前日辱以诗、赋、杂文、启事为贽,披读三四,不能辄休。

  足下家籍河中,为乡进士,精学励行,尝已选于里、升于府、而试于有司矣,诚可谓彼邦之秀者欤。然士之居也,游必有友,学必有师。其乡必有先生长者,府县必有贤守长、佐吏,彼能为足下称才而述美者宜不少矣。今乃越数百里,犯风霜,干大国,望官府,下首于阍谒者以道姓名,趋走拜伏于人之阶庑间,何其勤劳乎!岂由心负其所有,而思以一发之邪?将顾视其乡之狭陋不足自广,而谓夫大国多贤士君子,可以奋扬而光远之邪?则足下之来也,其志岂近而求岂小邪?得非磨光濯色,计之熟,卜之吉,而后勇决以来邪?

  今市之门旦而启,商者趋焉,贾者坐焉,持宝而欲价者之焉,赍金而求宝者亦之焉,闲民无资攘臂以游者亦之焉。洛阳,天下之大市也,来而欲价者有矣,坐而为之轻重者有矣。予居其间,其官位学行无动人也,是非可否不足取信也,其亦无资而攘臂以游者也。今足下之来,试其价,既就于可以轻重者矣,而反以及予。夫以无资者当求价之责,虽知贪于所得,而不知有以为价也。故辱赐以来,且惭且喜,既不能塞所求以报厚意,姑道此以为谢。

  【与张秀才第二书〈明道二年〉】

 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。前日去后,复取前所贶古今杂文十数篇,反复读之,若《大节赋》、《乐古》、《太古曲》等篇,言尤高而志极大。寻足下之意,岂非闵世病俗,究古明道,欲援今以复之古,而翦剥齐整凡今之纷淆驳冗者欤?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,甚有志者也。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,舍近取远,务高言而鲜事实,此少过也。

  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,为道必求知古,知古明道,而后履之以身,施之于事,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,以信后世。其道,周公、孔子、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;其文章,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。其道易知而可法,其言易明而可行。及诞者言之,乃以混蒙虚无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