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礼意之厚,且云『任凭先生如何说,上公如何肯放先生去』。其人又缜密,言必不苟。不佞思归亦无家,与中原人居中原者不同。且上公意思勤勤恳恳,而必欲辞归,近于要君徼名矣;于礼未为至当,故不敢复言。明年会当辞禄,惟留少许以养生耳。目下拟作身后之事,材木既难得,但市一中下者以为之殓手足形,使之速朽已耳。三月来,遂有游赏文字之役。四月初二日病起,遂连连绵绵一病缠身,无三、四日清燕;至十一日来稍可。
  七月间,复惠翰札,兼承越中白麻布五疋、能登鲭鱼二十尾;即欲作书奉答,而次日即病,至今缺然!而贤弟惓惓勿替,问遗相继;时于木顺老处展转问询,又于门人弘济处访察贱体何如。贤弟之于不佞,可谓深挚而婉曲矣,谢何能尽!至于七十贱辰,本不足称庆。荷上公厚恩,无所不至;虽至微细事,莫不精虔恳恻:富而不骄、贵而能降,使人感刻涕零,不独几杖之锡而已。闻之于远,未能详尽;且人能见其外,未能知其诚。不佞际此殊遇,深愧无以为报。贤弟闻之而喜,宜乎其喜也;乃又远颁厚贶,受之为赧!但谊在通家,势无可却,惟怀铭佩也。
  令郎于今冬完姻,又闻子舍甚嘉;此是诒谋大节,高、曾以下咸宠赖焉,深为贤弟喜之!外具湖笔、斗方二种,其乃秀才人情而已;惟希炤存不宣。
  ●答王师吉
  展读翰教,真有再生之喜。前年弟力劝亲翁稍迟观望,而亲翁急于求富,攘臂先登。去后遂闻闽、广凶耗,深怀危惧;内地大哄,而外船自投罗网,岂能安全!嗣后频闻异同之言,益致忧疑;每每与高尾兵左卫门言此事,深咎亲翁好勇。八、九月间,忽书中有「三官」字样而不言姓,心固疑之。岁终忽接手书,抵掌大笑;无端别得一益友,喜可知矣!虽资本亏损,然当以身为重,不可熊掌、生鱼必求兼;果有此,彼苍亦不佑也。
  弟六月间行,欲与诸亲友一晤而不可得;诸事当备于兵左卫门家报中,更不复赘。近者上公礼待日益隆重,今年正月以来,赐肩舆直入朝中。二月间,弟下体患一肿毒。上公亲临视疾,事事周挚;使命馈遗络绎于道,诸卿大夫无不亲来视问。半月之间,上卿有视问八次者。方之于古,惟魏文侯之于卜子夏、田子方、段干木或者庶几。今上公聪明仁武远过文侯,而弟朴■〈木敕〉椎鲁,大媿此三贤矣。特恐黔驴技尽,为诸乡亲羞耳!
  上公谕令接取小孙来此;若得一可意者,晚景少为愉悦,稍解离忧耳。一到长崎,便须蓄发如大明童子旧式;另做明朝衣服,不须华美。其头帽、衣装,一件不许携入江户;弟不喜见此也。其随来之人,不妨以日本衣易之,亦不可以彼衣被体。祈亲翁与文伯兄商之教之!
  ●与诸孙男(清康熙十六年丁巳四月二十一日)
  我离家三十三年,汝辈之生,尚不得知,况能育养成长。汝父教授餬口;前箬里堰杨姓者来,云我孙甚多,食指繁,则家道益致艰难矣。然汝曾祖清风两袖,所遗者四海空囊。我自幼食贫,虀盐疏布;年二十岁,遭逢七载饥荒,养赡一家数十口,无有不得其所者。汝伯祖官至开府,今日罢职,不及一两月家无余人。宗戚过我门者,必指示人曰:『此清官家』;以为嗤笑,非赞美之也。岂但我今日独薄于汝辈;勿怨可也。
  我今年七十八岁,衰惫不可胜言;思欲得一子孙,朝夕侍奉。汝父虽无恙,年将六十,不可远行;且又一家资以为生者。汝兄弟中,择一性行和顺、举止端谨者来。有才者不可来,留以力养父母、主持家门。年十五、六以上,即可。汝辈既贫窘,能闭户读书为上;农圃渔樵,孝养二亲,亦上也。百工技艺,自食其力者,次之;万不得已,佣工度日,又次之;惟有虏官不可为耳。古人版筑鱼盐,不亏志节;况彼在安平无事之时耶!发黄齿豁、手足胼胝,来亦无妨。汉王章为京兆尹,见其子面貌蠢恶、毛发焦枯,对僚属便黯然销声;我则不然也。为贫而仕,抱关击柝,亦不足羞;惟有治民管兵之官,必不可为!既为虏官者,必不可来。既为虏官,虽眉宇英发、气度娴雅,我亦不以为孙。凡事但禀命十七叔公同汝外祖而行,亦须各讨一亲笔书以为验;勿谓我无书遂不答也。
  十七叔公及汝外祖姚亲翁皆盛德君子,敦重温和,理当有寿。十七叔婆无恙为慰;为汝姑娘数年痛伤,哭泣不已,恐或以此致疾未可知!十七叔公今年七十四,汝外祖与我同年生,若得回籍叙述兴亡,足为一乐;未知有此日否?祖宗坟墓托汝,亦力不能及。来时,须往汝姑娘殡前辞行,直言所往;汝姑娘性至孝,且魂气无不之,或自随来也。十七叔公书,略则不可、详则恐为渠家累,故不为也;即以此书送看。汝来时,须得二人跟来。我家旧仆,老者凋零、壮者星散,阿钟、大招、小招虽最小,亦将六十,随行亦自无用;且亦不知在否。
  闻汝表姑哭汝姑娘,每祭必致哀恸,数岁何能如此;今适谁氏?伯祖尚存否?汝从母几人平安?往年呼汝二伯,此信曾到否?今来亦不能见矣!姚亲翁家,不待访问,自然知悉。马渚陈四太叔婆尚健否?惟庶出一子,今何如?西门南城下邹元实一家,此我自幼同窗;其东邻斗东叔公,元实长我一岁、斗东少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