蔽其外。夫然则循理而已矣,邪情之所不能入也;从善而已矣,邪说之所不能乱也。如是而用之以特久,资之以不息,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,积其微者必至于显。古之人自可欲之善,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,自十五之学,而积之至于从心之不逾距,岂他道哉?由是而已矣。故曰:“念终始典于学。”又曰:“学然后知不足。”孔子亦曰:“吾学不厌。”盖如此者,孔子之不能已也。夫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累其内,所以治内也;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蔽其外,所以应外也。有以治内,此所以成德化也;有以应外,此所以成法度也。德化法度既成,所以发育万物,而和同天人之际也。

  自周衰以来,道术不明。为人君者,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;为人臣者,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。一切苟简,溺于流俗末世之卑浅,以先王之道为迂远而难遵。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,而无磨砻长养之具,至于不能有以自得,则天下之事,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。不能尽天下之理,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,足以累其内;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,足以蔽其外。夫然,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,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。如是,而用之以持久,则愈甚无补;行之以不息,则不能见效。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,邪说长而正论消,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,以是而已矣。此周衰以来,人主之所以可传于后世者少也。可传于后世者,若汉之文帝、宣帝,唐之太宗,皆可谓有美质矣。由其学不能远而所知者陋,故足以贤于近世之庸主矣,若夫议唐虞三代之盛德,则彼乌足以云乎?由其如此,故自周衰以来,千有余年,天下之言理者,亦皆卑近浅陋,以趋世主之所便,而言先王之道者,皆绌而不省。故以孔子之圣,孟子之贤,而犹不遇也。

  今去孔孟之时又远矣,臣之所言,乃周衰以来千有余年,所谓迂远而难遵者也。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,臣观先王之所已试,其言最近而非远,其用最要而非迂,故不敢不以告者,此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。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,而渐渍于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,然臣以〈一作所〉谓陛下有更制变俗、比迹唐虞之志,则在得之于心。得之于心,则在学焉而已者。臣愚以谓陛下宜观《洪范》、《大学》之所陈,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;观傅说、周公之所戒〈一作勉,〉知学者非明主之所宜已也。陛下有更制变俗、比迹唐虞之志,则当恳诚恻怛,以讲明旧学而推广之,务当于道德之体要,不取乎口耳之小知,不急乎朝夕之近效,复之熟之,使圣心之所存,从容于自得之地,则万事之在于理者,未有不能尽也。能尽万事之理,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,外不累〈一作蔽〉于天下之言。然后明先王之道而行之,邪情之所不能入也;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,邪说之所不能乱也。如是而用之以持久,资之以不息,则虽细必巨,虽微必显。以陛下之聪明,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;以陛下之睿知,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逾距,夫岂远哉?顾勉强如何耳。夫然,故内成德化,外成法度,以发育万物,而和同天人之际,甚易也。若夫移风俗之薄恶,振纪纲之弛坏,变百司庶务之文具,厉天下之士使称其位,理天下之财使赡其用,近者使之亲附,远者使之服从,海内之势使之常安,则惟陛下之所欲,何求而不得,何为而不成乎?未有若是而福应不臻,而变异不消者也。如圣心之所存,未及于此,内未能无秋毫之累,外未能无纤芥之蔽,则臣恐欲法先王之政,而智虑有所未审;欲用天下之智谋材之士,而议论有所未一,于国家天下愈甚无补,而风俗纲纪愈以衰坏也。非独如此,自古所以安危治乱之几,未尝不出于此。

  臣幸蒙降问,言天下之细务,而无益于得失之数者,非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。辄不自知其固陋,而敢言国家之大体。惟陛下审察而择其宜,天下幸甚。

  【自福州召判太常寺上殿札子〈改明州不果上〉】

  伏以陛下聪明睿知,天性自然,可谓有不世出之资。自在藩邸,入承颜色,出奉朝请,怡怡翼翼,不自暇豫,至恭极孝,闻于天下。及践大位,内事两宫,外严七庙。仁被公族,德形闺门。嫔御备官,不淫于色;音乐备数,不溺于声。食菲衣绨,务遵节俭。台卑囿小,无所增饰。近习无便嬖,左右无私谒。未尝出游幸,未尝从畋渔。其于忧悯元元,勤劳庶政,则念虑先于兆朕,祗慎尽于纤芥。书而访问,至于日昃;夕而省览,至于夜分。每群臣进见,接之礼笃而情通;凡四方奉事,莫不朝入而暮报。虽大禹之勤于邦,文王之不暇食,无以加此。其渊谋远略,必中事几,善训嘉谟,可为世则者,传闻下土,虽仅得其一二,已足以度越众虑,非可窥测,可谓有君人之大德。其高深宏远,则悯自晚周秦汉以来,世主不能独出于众人之表。其政治所出,大抵踵袭卑陋,因于世俗而已。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,修列先王法度之政,为其任在己,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。变革因循,号令必信,使海内观听莫不震动,群下遵职惟恐在后,可谓有能行之效。盖刻意尚行,不差毫发,缙绅之士,有所不能及。忧劳惕励,无懈须臾,又非群臣之所能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