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自巴入鄨以至且兰,其道更较自僰道通夜郎易。而浮周水至番禺亦较浮右江为近。则巴贾人岂遂不能致蜀枸酱于番禺乎?窃疑唐蒙所食之枸酱,实自且兰来。但蒙至长安所访之贾人,只是蜀贾人耳。设其能访及巴贾人,则汉用二十三年精力以经营之「制越一奇」,应已成熟。直浮融江出番禺,与出零陵之军合力,唐蒙之功斯全美矣。


  汉世,自司马迁记牂柯江外,学人入南夷者少,续言牂牁江者只桑钦《水经》。《水经》言:「牂牁水东至郁林广郁县为郁水,南流入交址。」末句已错误。宁州陷没后,历隋、唐、宋、元,无能考牂牁江为何水者。明、清世,云南、贵州建省,方志家开始加以考订。其下游为广东之西江;在广西者称为郁江,大体一致。上游是何水,则言人人殊。虽皆依据《史记》「夜郎临牂牁江」一语,而订夜郎位置不同,所指牂牁江亦异。


  郑珍《遵义府志》定夜郎于綦江县夜郎坝,则指綦江水为牂牁江。田雯《黔书》,定夜郎在桐梓县,则指乌江为牂牁江。莫与俦《牂牁考》,萦回于此二说间,明知其水道不通番禺,亦缘订夜郎于遵义附近,而强为之说。此则当弃者也。


  郭子章《黔记》,指蒙江(罗甸河)为牂牁江。郑旻《牂牁江解》,定北盘江为牂牁江。意谓夜郎在今黔西南盘江之北。汪士铎《汉书地理志稽疑》主之,而定夜郎为「郎岱」。依西江干流立说,有可取,亦有难通处。


  《明一统志》、《都匀府志》,定夜郎于荔波。以金城江为牂柯江。黄宗羲《今水经》改为大韦河(惠水)。俱由贵州建省后,贵阳附近地理渐明,竞为新说。惜于水道言之有据,只夜郎位置未合耳。洪亮吉《贵州水道考》,定夜郎于三角屯(今三都县),以都柳江为牂牁江。吴振棫《黔语》遵之。较盘江说与荔波说有进步。洪氏为贵州学使,得遍历各县,故其见解较高一筹。惜其未得为云南学使,不知夜郎在贵州外矣。


  陈澧《汉书?地理志?水道图说》定夜郎为今广西凌云县。始肯定广西之盘江(红水河)为牂牁江。


  程封《牂牁考》,始定夜郎于云南罗平县,而以南盘江为牂牁江。屈大钧《广东新语》,曹树翘《滇南杂志》从之。皆干嘉以后人,始留心于滇中求夜郎者也。


  童振藻《牂牁江考》(载《岭南学报》一卷四期),始推夜郎在云南之沾益、曲靖间。唐钺《水经存、温、?水条文举疑》(载《东方杂志三十九卷九期》),定其位置在沾益。此皆近世学人,由地理实际作出判断。故能远胜前人也。


  此外,尚多有徒据书本,昧于地理实际,及只片面的地理考察而昧于古史文义之妄推,即无庸列举矣。


  最后考订牂牁与夜郎之名义,说明牂牁与夜郎在含义上的区别。


  牂牁之名,最先见于《管子?小匡篇》:「桓公曰:余乘车之会三,兵车之会六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。南至吴、越、巴、牂柯、●、不庾、雕题、黑齿、荆夷之国,莫违寡人之命。」今按:《小匡篇》多记管仲死后事。此称「桓公」,亦可知桓公死后文。盖管仲信徒所撰,最早不能过战国,晚可能出于秦汉间之方士,与《山海经》作者同时;所言与史实不合,然所举九国则皆实有,如雕题、黑齿,皆南夷部落习俗,为方士远探者所曾见(●,疑是辰字,辰水区产汞,方士所至。不庾音丕,即大庾。山越之古国也,大庾岭困以为名),非虚构。牂柯叙列于巴、●之间,足知其位置。当时自吴、越、巴、荆外,其中五国实尚未能建成国家。「牂柯」,只当是氏族之称,如神农氏、轩辕氏、有虞氏之类。《常志》谓夜郎王族「氏以竹」。竹,夷语译音,其声本为「牂牁」,促读之则为竹也。《小匡》所记,是常璩之前四百年南夷语,时无「夜郎」之称也。《常志》所传,是四百年后,已建成夜郎国时之南夷语,固当微有不同也。


  夜郎语今不可考。然就此地区古今地名推寻,汉有夜郎,且兰,头兰,越嶲郡有白狼,皆只因时地异而译字不同。音则同矣。今西昌县地名多有「郎」音(如樟郎),《西昌县志》云:皆古夷官驻牧地。又今雷波海畔之「黄螂」亦古?马国邑,汉置?鄢县处也。由此推之,「郎」者,盖南夷语统治者驻地之义。元明杂剧,恒称夷王为「
狼主」,当是借南夷语,非羌胡语也。「夜」字在汉语非吉祥字,其为译南夷音所用字无疑;在南夷语,则当是崇高之威权含义。史迁文:「窃闻夜郎精兵可得十万。」则其所辖之民户、胜兵役者(「胜兵」)数量可知。非其本国即已具此人力也。《史》又谓唐蒙「见夜郎侯多同(多、毒、竺、竹亦是一音异译)。蒙厚赏赐,喻以威德,约为置吏,使其子为令。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……乃且听蒙约。」所谓「旁小邑」,盖如句町、漏卧、且兰、头兰、宛温、同师之类,多是牂牁氏之支分,或夜郎所能役属之经济领域以内,故夜郎受抚后,诸旁小邑亦即受抚,后遂以此地区置牂牁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