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缺不完及仅见佚文者,亦以附焉。孔子曰:“君子于其所不知,盖阙如也。”治古史者,不可不知此义。


第三章 司马迁与班固之史学
吾国史学,萌芽于孔子、左丘明,而大成于司马迁、班固。故继孔子、左丘明之后,而述司马迁及班固。
司马迁,字子长,龙门阳夏人也。汉武帝时,嗣其父谈而为太史令,职掌文史星历,故得紬金匱石室之书而作《史记》。晚年官尚书令,尊崇任职,友人任安责以不能进贤,迁以书报之,论及《史记》,即《汉书》本传及《文选》所载《报任少卿书》是也。班固,字孟坚,扶风安陵人也。后汉明帝时官兰台令史,因其父彪之业以作《汉书》。后参大将军窦宪军事,及宪得罪,坐系死狱中,年六十一,时和帝永元四年也。迁之卒年无考,据王国维所撰《太史公行年纪》,迁约卒于汉昭帝始元元年,年六十。此二氏事迹之大略也。
古人修书莫不有其动机与背景。孔子之辑《尚书》与修《春秋》,史官失职,文献无征,其动机也。王官失守,散为百家,其背景也。司马迁之作《史记》,亦有其动机与背景焉。试一考之。
《史记 太史公自序》云:
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,而太史公留滞周南,不得与从事,故发愤且卒。而子迁适使反,见父于河洛之间。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:……今天子接千岁之统,封泰山,而余不得从行,是命也夫,命也夫。余死汝必为太史,无忘吾所欲论著矣。……夫天下称诵周公,言其能歌论文武之德,宣周召之风,达太王王季之思虑,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。幽厉之后,王道缺,礼乐衰,孔子修旧起废,论《诗》、《书》,作《春秋》,则学者至今则之。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,而诸侯相兼,史记放绝。今汉兴,海内一统,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,余为太史而弗论载,废天下之史文,余甚惧焉,汝其念哉。迁俯首流涕曰:小子不敏,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。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,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,五年而当太初元年(公元前一○四年)。
盖司马氏世为史官,封禅为古今旷见之大典,而身任史官者,不得与其役,实为毕生之憾事,故司马谈至于发愤而卒。迁禀承其父之遗言,而作《史记》,其以《封禅书》列于八书之一,即以示禀承先志之意。其动机一也。
《汉书 司马迁传》、迁《报任安书》云(亦见《文选》四十一):
古者富贵而名摩灭,不可胜记,惟倜傥非常之人称焉。盖文王拘而演《易》,仲尼厄而作《春秋》,屈原放逐,乃赋《离骚》,左丘失明,厥有《国语》,孙子膑脚,《兵法》修列,不韦迁蜀,世传《吕览》,韩非囚秦,《说难》、《孤愤》,《诗》三百篇,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。此人皆意有所郁结,不得通其道,故述往事,思来者。乃如左丘无目,孙子断足,终不可用,退而论其策,以舒其愤思,垂空文以自见。仆窃不逊,自记于无能之辞,网罗天下放失旧闻,略考其行事,总其终始,稽其成败兴坏之纪,上计轩辕,下至于兹,为十表,本纪十二,书八章,世家三十,列传七十,凡百三十篇。亦欲以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,草创未就,会遭此祸,惜其不成,已就极刑,而无慍色。仆诚以著此书,藏之名山,传之其人,通邑大都,则仆偿前辱之责,虽万被戮,岂有悔哉。然此可为智者道,难为俗人言也。
迁因保李陵不降敌,而受腐刑,本为奇耻大辱,特以著书未就,故甘受刑而不悔,以自况于古人之发愤。其动机二也。
《太史公自序》又云:
迁生龙门,耕牧河山之阳,年十岁,则诵古文。二十而南游江淮,上会稽,探禹穴,窥九疑,浮于沅湘,北涉汶泗,讲业齐鲁之都,观孔子之遗风,乡射邹峄,厄困部薛彭城,过梁楚。于是迁仕为郎中,奉使西征巴蜀以南,南略邛笮昆明,还报命。
是则迁之足迹,实由今之晋豫,而南游江浙,转至湘鄂,北还齐鲁,徘徊鲁苏二省之交界,又经武汉而归长安,再南适川滇,再北返,中国之内地,多经涉历。故苏辙谓,太史公行天下,周览四海名山大川,与燕赵豪杰交游,故其文疏宕颇有奇气。此又《史记》一书之所由成。其动机三也。
若夫作《史记》所有之背景,司马迁亦略言之。其《自序》云:
维我汉,继五帝末流,接三代统业。周道废,秦拨去古文,焚灭《诗》、《书》,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。于是汉兴,萧何次律令,韩信申军法,张苍为章程,叔孙通定礼仪,则文学彬彬稍进,诗书往往间出矣。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,而贾生晁错明申商,公孙弘以儒显,百年之间,天下遗文古事,靡不毕集太史公。
据此可知汉兴九十余年间,遗文间出,而毕集于司马氏父子之所掌,则是朝廷右文之效,而又为作《史记》之背景矣。
迁之作《史记》,尝比于孔子之作《春秋》。其述先人之言曰:“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,孔子卒后,至于今五百岁,有能绍明世,正《易传》,继《春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