迹,而皆撰于汉代,非上述诸书之比,故亦不复具论焉。
夷考春秋以往,诸侯皆有国史,外史所掌四方之志,即为列国之史。杜预所称大事书于策,小事简牍而已,亦诸侯修史之成法也。孔子修《春秋》,得见百二十国宝书 ,盖即墨子所见之百国春秋;孟子曰,晋之《乘》,楚之《梼杌》,鲁之《春秋》,一也;晋韩献子聘鲁,见鲁《春秋》,曰周礼尽在鲁矣。《乘》与《梼杌》,即春秋之异名,而鲁《春秋》,又孔子修《春秋》之所本也。《汲冢琐语》又云有《晋春秋》(见《史通 六家》),当即晋《乘》之别名。又如《竹书纪年》,本为魏国之史,魏上承晋,故叙晋事独详,一如鲁之有《春秋》,是即魏之《春秋》,而原于晋《乘》者也。是则周代盛时,列国之史,林林总总,不可胜记。左丘明得见列国之史,故据以撰《国语》,而《战国策》亦列国史之支与流裔也。迨至晚周,诸侯恶其害己,始去其籍,又厄于秦火,于是所存者仅矣。
两汉经师,具有家法,递相传授,其学有今文、古文之分,盖自孔子以后师弟间口耳相传,至汉初始以隶体书之于册者,谓之今文学。其古人原本尚在,所书悉为古籀著,即就本书肄习,或以汉隶通之者,谓之古文学。因今文古文之异体,解者缘以纷纷而各立门户,是谓之家法,而争端亦由此起矣。古人以六经皆为王官之典籍,未尝有经史之别。《尚书》、《春秋》皆为古史,伏生所口授之二十八篇,为《今文尚书》,前已论之。又如著录《汉志》之《古文经》四十六卷,即《古文尚书》也 。公羊、穀梁二氏之传《春秋》,皆书以今文,是为今文学;左氏所传古经十二篇,传三十卷,原本具在,是为古文学;是则《尚书》、《春秋》之有今古文学,亦即古史之有今古二派也。《汉书 艺文志》云,《古文尚书》者,出孔子壁中,武帝末,鲁恭王坏孔子宅,欲以广其宫,而得《古文尚书》及《礼记》、《孝经》,凡数十篇,皆古字也 。《尚书》之出于壁中,亦犹《纪年》之出于汲冢,自秦人燔书,古籍之不绝如缕,正赖壁中及地下之藏,得保十一于千百,此考古史者,所宜郑重记之也。凡古史之流传至今者,不为口耳相传,即为保藏原本,然后世之载籍,繁于古代者千万倍,徒恃口耳相传,为不可能,于是又有资乎古籍之流传。清代禁毁之书,不可指数,而终有其一部,不因禁毁而失传者,则保藏之效也。古代简编,非甚繁重,师弟尤重传授,故历数百年,传十数世,而其书仍能不亡,非惟保藏,亦口耳相传之效矣。汲冢之发,所得古简独多,是为明证;可无述欤。 再进而言古代之史学,试以刘知幾所论证之。知幾论史,概以“六家”“二体”。所谓六家者:一《尚书》家、二《春秋》家、三《左传》家、四《国语》家、五《史记》家、六《汊书》家,是也。《尚书》所载,多为典、谟、诰、誓之文,所以宣王道之正义,发话言于臣下,其体略如后世所集之两汉诏令、唐大诏令、宋大诏令及明清两代之圣训,亦犹《毛诗》一编,为后代总集之开端,不惟后代继其体者为难,亦不得谓为史体之正宗。《春秋》本鲁史而成,左氏缘经以作传,经为纲而传为目,言见经文,而事详传内,或传无而经有,或经阙而传存,是二家者,以编年体而垂为百代之法者也。其后司马迁以纪传书表之体,创为《史记》;班固继作《汉书》,改书为志,断代为史;后有作者,遵而不易,于是纪传一体,遂树正史之规模。若夫《国语》、《国策》二书,以国为别,而无复年月可寻,后世之书,惟陈寿《三国志》、崔鸿《十六国春秋》、路振《九国志》、吴任臣《十国春秋》,差可比拟,然亦乙部之支流,不得以大宗拟之矣。是以知幾综其前说,约为“二体”;“二体”者,纪传与编年是也。《春秋》、《左传》为一体,是为编年;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为一体,是为纪传。系日月以为次,列时岁以相续,中国外夷,同年共世,莫不备载,其事形于目前,理尽一言,语无重出,此编年体之所长也;纪以包举大端,传以委曲细事,表以谱列年爵,志以总括遗漏,逮于天文地理,国典朝章。显隐必赅,洪纤靡失,此纪传体之所长也;刘氏论之详矣 。以事系日,以日系月,言春以包夏,举秋以兼冬,或为鲁史旧法,然垂为不刊之典,以传之于后世者,则孔子与左丘明也。章学诚有言,刘知幾得史法,而不得史意,此《文史通义》所由作也。愚谓古代史学,只有史法,而史法当与史意并重。所谓系日月以为次,列时岁以相续,即史法也;所谓微而显,志而晦,婉而成章,尽而不汙,惩恶而劝善,即史意也;史法即其文则史之文,史意即则丘窃取之义,曰法与意,曰文与义,皆为孔子之史学。是故推论吾国之史学,必萌芽于孔子。至博采列国之史,萃为一编,以羽翼孔子之作,以阐发孔子修《春秋》之旨趣,是为左丘明之史学,而公羊、穀梁二氏,专明一家之学者,不得与焉。吾于古代之史家,仅得二人,首推孔子,其次则左丘明也。
总上所论,古代之史家,应为孔子与左丘明,古代之史籍,应为《尚书》、《春秋左氏传》、《国语》、《国策》,而《周书》、《纪年》、《世本》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