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信州分路陆行者,适方渡水,取抚州路会余于南昌之宿港。

  二十八日,至余干县。前都司赵彦端徳庄新居在县后山上,亦占胜。同过思贤寺,清音堂下临琵琶洲,一水湾环,循县郭。中一洲,前尖长,后圆阔,如琵琶,故以清音名此堂。从昔为胜处,晁无咎书其榜,前贤题诗满梁壁。琵琶洲一名鳖洲。野人相传,“长沙当旱,占云『余干新涨一洲,如鳖,逺食兹土』,潭人信之至,遣人来凿洲,今有断缺处”。又云“岁涝,洲不没。大甚,仅浸琵琶之项,后又谓『浮洲』”。余干之名,见前《汉书》。县有干越亭。

  二十九日,宿邹公溪。

  闰月一日,宿邬子口。邬子者,鄱阳湖尾也。名为盗区,非便风张帆,及有船伴,不可过。大雪,泊舟龙王庙。

  二日,雪甚风横,祷于龙神,午霁,发船邬子。宿范家池。湖中称某家池者,取鱼处也,随一家占为名。道中极荒寒,时有沙碛,芦苇弥望,或报盗舟不逺,夜遣从卒爇船,傍苇丛作势,以安众。

  三日,未至南昌二十里,泊。

  四日,泛江至隆兴府,泊南浦亭。

  五日,登滕王阁,其故基甚侈,今但于城上作大堂耳。榷酤又借以卖酒,佩玊鸣鸾之罢久矣。其下江面极阔,云涛浩然。西山相去既逺,遂不能一至。又登南昌楼江站台,郡圃偪仄,无可观。江西帅前,“右正言”龚实之,欲取王士元“三江五湖”之句以廰事,后堂为“襟带堂”,余为书其榜,戏为谶曰“襟者,金也。不三年,府公其腰黄乎?”

  六日,游东湖,谒孺子亭。又过其祠庙,转至咏归亭,东湖秀而野,旁多幽居,松桂蒙郁。又过许真君观,观铁柱,在东庑。一日枯池中有柱出地上,高三尺许,其端如槎牙,如枯枿怪石状,不知其深几何。相传以为许君锁怪孽于下,且以镇此方云。漕使,前司业刘焞文潜之治所。园,池亭宏丽,大胜帅府。然二使者,乃共一圃。

  七日,将发南浦,终日雨,诸司来集,遂留行。夜分大雪,作燃炬照江中,舞蝶塞空,亦竒赏也。

  八日,泝清江,宿张家寨。

  九日,宿市汉。缘岸居人,烟火相望,有乐郊气象。

  十日,宿上江。两日来,带江悉是橘林,翠樾照水,行终日不絶,林中竹篱瓦屋,不类村墟,疑皆得种橘之利,江陵千本,古比封君,此固不足怪也。

  十一日,过丰城县。小舣宝气亭。闻旧县去北尚四十里。剑池乡张雷庙前有小池,云“掘剑处”也。又尝徙治其南,名故县。今三徙至此。沿江石堤,甚牢宻如。钱塘不如是,即頺啮,不可保聚。宿木湖滩。

  十二日,风驶尽帆力,舟如飞。宿临江军。初议诣宜春,出陆至此,则江道渐浅,大艘不可进,遂泊。夜,大风急雪,顷刻积盈尺,蓬窻摇荡,震压终夕,危坐以须其定。

  十三日,登富寿堂。城西有富寿冈,盘绕郡治,以此为形胜,因以名堂。登清江台,前眺江流,练练如横一带。合皁、玊笥诸山江外,残雪未尽,萦青缭白,逺目増明。

  十四日,将登陆。家属已行,独冒微雨游芗林,及盘园。芗林,故户部侍郎向公伯恭所作,本负郭,平地。旧亦人家阡陇,故多古木修篁。廰事及芗林堂,皆为樾荫所遍,森然以寒。宅傍入圃中,步步可观梅台,最有思致。丛植大梅中为小台,四面有涩道,梅皆交枝覆之,盖自梅洞中,蹑级而登,则又下临花顶,尽赏梅之致矣。企疏堂之侧,海棠一径列植,如槿篱,位置甚嘉,其它处所自有图本行于世,不暇悉纪。没后,诸子复葺,墙后园池,搴芳诸亭,亦不草草,大率无水,仅有一沠入园作小池,及涧泉之类,所谓“虎文”者,亦不能详考。出芗林,对门又有荒园,甚广,未及葺,中有古岩桂,大数围,江乡无双者,伯恭欲为堂,亦不果。雨,终日,亷纎假篮舆,以板为底,上起四柱,篮缺其前,以垂足于空虚,有雨雪则以僧笠覆其上,两夫荷之。盘园者,前湖南倅任诏子严所居,去芗林里许,其始酒家之后,有古梅盘结如盖,可覆一畆,枝四垂,以木架之,如坐大酴醿下,子严以为天生尢物。未买得之时,芗林尚无恙,亦极叹赏,劝子严作凌云阁以瞰之,迄今方能鸠工。梅后坡垄畇畇,子严悉进筑焉。地广过芗林,种植大盛,桂径梅坡,极其繁芜,但亦乏水,当洼下处作池,积雨水而已。周旋两园,遂以抵暮,炳炬追及前,顿宿倒塔铺。始余得吴中石湖,遂习隐焉。未能经营如意也。翰林周公子充同其兄必达子上过之,题其壁曰“登临之胜,甲于东南”。余愧骇曰“公言重,何乃轻许与如此?”子充曰“吾行四方,见园池多矣。始芗林、盘园,尚乏此天趣,非甲而何?”子上从旁赞之。余非敢以石湖夸。忆子充之言,并记于此。噫!使予有伯恭之力,子严之才,又得闲数年,则石湖真当不在芗林、盘园下耶?!

  十五日,过栖桐山,游玊虚观,撷仙茅作汤。旧记,晋有王长史居此地。许旌阳既仙,过其家,飞白茅数叶,与之曰“此茅备五味,服之度五世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