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的幽静神奇,真是别一境界,别一所天地;凡在深山大寺如广东的鼎湖山,浙江的天目山,天台山等处所感到的一种绝尘超世,缥缈凌云之感,在这里都感得到,名刹的成名,当然也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。
一九三六年三月在福州

(二)

《福建通志》的山经里,说鼓山延袤有数十里长,所以鼓山的山景,决不至只有几处;而游览的人,也决不是一个人在山上住几天就逛得了。不过涌泉寺全山的一个中心,若以涌泉寺为出发点而谈鼓山,则东面离寺只有里把路远的灵源洞、喝水岩,以及更上一层的朱子读书台,却像是女子脸上的脂粉花饰,当能说是一山的精华荟萃的地方。
到灵源洞的山路,是要从回龙阁的后面经过,延山腰一条石砌小道,曲折而向东去的。路的一面就是靠小顶峰的一面,是铁壁似的石崖,在这一排石崖里,当然还有些花草树木,丛生在那里,倒覆下来成了一条甬道。另一面是一落千丈的山下绝壑了;但因为在这绝壑里,也有千年老的树木生长在那里,这些树顶有时候高得和路一样平,有时还要高出路面一二丈长,所以人在这一条路上走路,倒还不觉得会发什么寒栗,彷佛即使掉了下去,也有树顶树枝,会把你接受了去,支住你的身体似的。不过一种清幽,清閟的感觉,却自然而然在这些大树,绝壁、深壑里蒸发出来,在威胁着你,使你不敢高声说一句话。
山径尽处,是一扇小小的门;穿门东望出去,只是一片渺渺茫茫的天与海,几默树梢,或一角山岩,随你看的人所立的角度方位的变移,或有会显现一下,随即隐去,到了这狭狭的门外,山路就没有了,没有路怎么办呢?你且莫急,小门外的百丈谷中,就是灵源洞底了;平路虽则没有,绝高绝狭的下坡石级,自然是有的。下了这一条深深的石级,回头来一看高处,又是何等耐人寻味的一幅风景!石级的狭路,看过去象是一条蛇的肚皮,回环曲屈,夹盘在绿的树,赭黑色的岩石的中间,在这层层阴暗的石树高头,把眼睛再抬高几分,就是光明浩荡的一线长天了。你说是这景致,还不够人寻味么?
下了石级,我们已经到了灵源洞底了,虽说是洞,但实际却不过是一间天然的石屋。平坦的底,周围有五六丈方广,当然是一块整块的崖石。而在这底的周围、中部,以及莫明其妙的角落里,都有很深的绝涧,包围在那里。下石级处,就是一条数丈深的石涧,不过在这石涧上面,却又架着一块自然的石桥,站在石桥上,朝西面桥下石壁一看,就看得见朱夫子写而刻石的那一个绝大的“寿”字,起码总要比我们人高两倍,宽一倍的那一个“寿”字。
洞的最宽广处,上面并没有盖,所以只是一区三面有绝壁,前面是深坑的深窝。崖石、崖石、再是崖石;方的、圆的、大的、小的,象一个人的、象一块屏风的、象不知甚么的,重重叠叠、整整斜斜;最新式的立体建筑师,叠不到这样的适如其所。《挑滑车》的舞台布景画,也画不到这样的伟大;总而言之,这一区的天地,只好说是神工鬼斧来造成的,此外就没有什么话讲了。可是刻在这许许多多石头上的古代人的字和诗,那当然是人的斧凿;自宋以后直到现在,千把年的工夫,还没把所有的石壁刻遍;不过挤却也挤得很,挤到了我不愿意一块一块地去细看它们的地步。
洞的北面靠山处,有一间三开的小楼造在那里;扶梯楼板,有点坏了,所以没有走上去。小楼外的右边,有一块高大的崖石立着,上面刻的是“喝水崖”的三个大字,故事又来了,我得再来重述一遍古人脑里所出来的小说。
《三山志》里说:“建中四年,龙见于山之灵源洞;从事裴胄曰,神物所播,宜建寺以镇之。后有僧曰灵峤,诛茅为台,诵《华严经》,龙不为害,因号曰华严台,亦以名其寺。”照这纪事看来,寺原还是古洞,而洞却以龙灵,所谓华严台,华严寺,也就在这洞的东边,不过“喝水崖”的三字,究竟是不是因这里出了龙,把水喝干了,于是就有此名的?抑或同一般人之所说,喝水之喝,是棒喝之喝,盖因五代时神僧国师晏,诵经于此,恶水声喧轰,叱之,西涧乃涸,并流于东涧,后人尊敬国师,因有此名?我想这个名目的由来,很有可以商量的余地。现在大家都只晓得坚持后一说,说是经国师晏一喝,这儿的洞里的水就没有了,并流到东涧,但我想既要造一个故事出来,何不造得更离奇一点,使像安徒生的童话?一喝而水涸,也未免太简单了吧?
经过这灵源洞后,再爬将上去,果然是一个台,和一个寺;而这寺的大殿里,果然有一条水,日夜在流,寺僧并且还利用了这水,造了一个小小的水车,以绳的一端,钓上水车,一端钓上钟杵,制成了一个终年不息的自然撞钟的机械。而这一条水的水质,又带灰白色的而极浓厚,像虎跑、惠山诸泉,一碗水里,有百来个铜子好摆,水只会得涨高,决不会溢出。
在这寺门前的华严台——也不知是不是——上,向西南了望开去,已经可以看来见群峰的俯伏,与江流的缭绕了,但走过石门,再升上一段,到了山头突出的朱子读书台去一看,眼界更要宽大,视野更要辽阔。我以为在鼓山上的眺望之处,当以此为第一。原因是在它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