滕公尝语人:胡先生有人伦鉴。在太学时,如宝卞、汪辅之一时学者数百人相随,每于众中尝称誉安焘厚卿曰:“安秀才骨相,他日必贵。”如此数十次。众有不服者,请其由。先生曰:“此亦易见尔。安君,金玉色也,金玉必须富贵者所用,置之粪壤可乎?人有瓦砾色者至多,若瓦砾者何所用耶?亦不待相书而后知也。”众人乃服。其后,安公三作执政。初预政,父母俱存,官至观文殿学士以终。

  恩官人学王书,甚有楷法。常书以示众云:“书者,一艺尔。可以记言纪事,非道人之所游心,知之不免生死,不知不障涅槃。有志于道者,请事斯语。”

  颍人沈士龙字景通,高节独行,过于古今,尤工于诗。庆历登科,既改官,以秘书丞为益州司录。会宋子京为帅,惟事宴饮,沉湎日夜,衙前陪费多自经。景通上书子京,力言差役之害,请减饮宴。子京不听。又于本路转运使赵抃阅道,不行。乞解官寻医,又不许。遂挂衣冠置本厅,载其母去官。子京遣人追之,不回。过关无以为验,景通言其情于关吏,怜而义之,听其过关。坐是勒停,关吏亦得罪。久之,御史中丞韩绛言其非辜,复官。王荆公行复官词,略曰:“况尔之去官,志于善乎!”后居颍,无丰中卒。YlQAp

张君房字允方,安陆人,仕至祠部郎中、集贤校理,年八十余卒。平生喜著书,如《云笈七签》、《乘异记》《丽情集》、《科名分定录》、《潮说》、《脞说》之类甚众。知杭州钱唐,多刊作大字版携归,印行于世。君房同年白稹者,有俊声,亦以文名世,蚤卒,有文集行于世。常轻君房为人,君房心衔之。及作《乘异记》,载白稹死:其友行舟,梦稹曰:“我死罚为龟,汝来日舟过,当见我矣。”如其言,行舟见人聚观,而乌鹊噪于岸,倚舟问之,乃渔人网得大龟。其友买而放之于江中。《乘异记》既行,君房一日朝退,出东华门外,忽有少年拽君房下马奋击,冠巾毁裂,流血被体,几至委顿。乃白稹之子也,问:“吾父安有是事?必死而后已!”观者为释解,且令君房毁其版,君房哀祈如约,乃得去。

  裴鉶《传奇》曰:“陈思王《洛神赋》乃思甄后作也。”然无可疑。李商隐诗曰:“君王不得为天子,半为当年赋《洛神》”是也。按《洛神赋》李善、五臣注云:“曹植有所感托而赋焉。”则自昔已传甄后之事矣。至《洛神赋》曰:“怨盛年之莫当,抗罗袂以掩涕兮,泪流襟以浪浪。”善注曰:“盛年,谓少壮之时。不能当君王之意,此言感甄后之情。”以上皆李善之注语也。善已言“感甄后之情”,则此事益明。然谓“少壮之时不能当君王之意”,则误。按甄后自为袁熙妻,而魏文帝为五官中郎将,平袁氏,纳甄后。至即位之二年,黄初二年,而甄后被杀,时年二十余。而甄后死之年,文帝已三十六矣。谓文帝在位七年,而年四十,于黄初七年乃崩,即黄初二年,年三十六可验。故赋谓,“人神之道殊兮,怨盛年之莫当”者,意非文帝匹敌,及年龄之相远绝故也。此有深旨,仆考之旧事,知其明甚。《世说》云:“甄慧而有色,先为袁熙妻,甚获宠。曹公之屠邺也,疾召甄,左右白曰:‘五官中郎将已将去。’公曰:‘今年破贼,正为此奴’云云。故孔融闻五官将纳熙妻也,以书与曹公曰:‘武王伐纣,以妲己赐周公。’太祖以孔融博学,谓书传所记,后见问,对曰:‘以今度古,想其然也。’”由是观之,不独兄弟之嫌,而父子之争亦可丑也。又按《洛神赋序》云:“黄初三年,予朝京师,还济洛川。古人有言,斯水之神名曰宓妃。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,遂作斯赋。”而《魏志》曰黄初二年,甄夫人卒。”乃甄后死后一年作赋也。故此赋托之鬼神,有曰“洛灵感焉”,又曰:“悼良会之永绝,哀一逝而异乡。”又曰:“忽不悟其所舍,怅神霄而蔽光。”又曰:“冀灵体之复形,御轻舟而上诉。”皆鬼神死生之语也。《魏志》曰:“植几为太子数矣,而任性而行,不自雕励。”又“黄初二年,监国谒者灌均希旨,奏‘植醉酒悖慢,劫胁使者’,有司请治罪。帝以太后故,贬爵安乡侯。诏曰:‘朕于天下无所不容,况植乎?’”按此皆甄后死之年也。惟李商隐诗再三言之,有《涉洛川诗》:“通谷杨林不见人,我来遗恨古时春。宓妃漫结无穷恨,不为君王杀灌均。”注曰:“灌均,陈王之典签,谮王于文帝者。”又商隐《代魏宫私赠诗》先于其下注曰:“黄初三年,已隔存没,追代其意,何必同时?亦《广子夜鬼歌》之流。”诗云:“来时西馆阻佳期,去后漳河隔梦思。知有宓妃无限恨,春松秋菊可同时。”仆意李义山最号知书,意必有所据耳。元微之《代曲江老人百韵诗》有曰:“班女恩移赵,思王赋感甄。辉光随顾步,生死独摇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