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书祖宗御批,得百余番,俱缺落不完,补缀仅能识其字画,皆经国长算之策,如《取太原》、《下江南》、《伐犬戎》,付中书之类编成十余轴。一日袖进,英宗一见之不斍,避御坐,是时同列皆谓公有不言教万乘事业。后上仙,公哭之恸,曰:“何事不可为。”

  今上初即位,慈寿一日送密札与公,谕及高后与上不奉事,意有为孀妇作主之语,仍敕中贵俟报。公但曰:“领圣旨。”一日,入札子,以山陵有事取覆,乞晚临后上殿,意他公莫与。既见,谓官家不得惊,有一文字须进呈,说破只是不可泄:上今日皆慈寿力,恩不可忘;然既非天属之亲,加意承奉,便自无事。上曰:“谨奉教。”公又云:“此文字臣不敢留,幸宫中密烧之,若泄则谗间遂开,卒难以合。”上唯唯。后二宫相欢,人莫能窥其迹。

  仁宗灵驾欲到永昭陵葬,且有日。道路妄传皇堂栋损,有司惊骇不知所出,公至郑始闻。时诸使见公钩公旨,皆欲不问而掩之,公正色曰:“不可!果损,当易之。若违葬期侈所费,此责犹可当,亦无可奈何。若苟且掩之,后有坏覆,人主致疑心,臣下何以当责!”一坐为之叹息,服其不苟处事,必尽识且及远。既到,皇堂栋乃不损。

  熙宁中,公自长安入觐,朝廷欲留之。公阴知时事,遂坚请相。陛辞日,上谓卿去,谁可属国者?公引元老一二人。上默然,问:“金陵何如?”公曰:“为翰林学士则有馀,处此地则不可。”上又不答,公便退。后有问公何以识之?公曰:“尝读一金陵答杨忱书,窥其心术,只为一身,不为天下,以此知非宰相器也。”

  太宗、真宗尝猎于大名之郊,赋诗数十篇,贾魏公时刻于石。公留守日,以其诗藏置于班瑞殿之壁。既成,或请打石本以进,公沉念,谓其诗有卫霍为鹰犬及有复山后之意,恐益启之,遂止。后子华守北门,首献焉。

  有问公以郭达,众人皆谓出公力。公曰:“此等事非人臣得专,须还他主人。若用人,是则将顺,非则开陈,何谓某力!”始英宗欲用郝质在西府,公谓:“质固得,但二府论道经邦地,使一黥卒处之,恐反使不安。如狄青才业为中外所伏,一旦居此,议论卒纷然而去,爱之适所以害之。”英宗沉吟久之,曰:“如此则用郭达,某之以郭达粗胜质”。遂然之,既阻其一,又阻其次,不可。王陶遂见诬,以引往年之厮役。又曰:“此事唯赵少师知之。”是时同议以为太躐等,当近下安排名目,遂有“同签书”之号。公尝言:“范公一日见王沂公,谓宰相当显拔人物,为朝廷用,自丞相当国,明公门下未见一人。沂公曰:‘司谏不思耶!若恩尽归己,怨将谁归?’范公恍若自失,退语公曰:‘真宰相器。’”公论近世宰相,独许裴晋公,本朝惟师服王沂公。又尝云:“若晋公点检著亦有未是处,君子成人之美,不可言也。”不知公摘晋公何事,恨未闻之。或问公威克、厥爱、允济如潞公,临大事全是威何如?公曰:“待威而后济者,亦是也。”然有不须威而能济者,观公意,岂以德不足者,必待威以立事耶?古人谓雕鹗,百鸟望而畏之;鸾凤百鸟望而爱之。其服则一,其品固相远矣。

  公尝谓:“大臣以李固、杜乔为本,其弊犹恐为胡广、赵介;以胡、赵自处,其弊可知也。”此可以见公出处、大节之本。

  公尝谓:“处事不可有心,有心则不自然,不自然则扰。太原士风习射,故民间有弓箭社。某在太原时,不禁亦不驱,故人情自得,亦可寓武备于其间。后宋相继政,颇著心处之,下令籍为部伍,仍须用角弓。太原人素贫,只用木弓,自此有卖牛置弓者,人始骚然矣。此盖出于有胜心也。”

  公尝言:“真庙议配享,清议皆与,沂公不与,申公诚意不可欺。”如此又曰:“顷时丁、寇立朝,天下闻一善事,皆归之莱公,未必尽莱公也。闻一不善,皆归之晋公,未必尽出晋公也,盖天下善恶事归焉。人之修身(养心)、诚意,不可不慎。”公谓沂公为相,论其事则无可数者,论其人则天下信之,为贤宰相,其品何如!

  公谓申公为相,以进贤自任,恩归于己,时士皆出其笼络。独欧、范、尹旋收旋失之,终不受其笼络。公谓挺然忠义奋不顾身,师鲁之所存也;身安而后国家,可保消息盈虚之理,希文之所存也。敢问二公孰贤?公曰:“立一节则师鲁可也,考其终身,不免终亦无所济。若成就大事以济天下,则希文可也。”

  公谓论性之极不可变。君子慎言恐废其学,然学者要在随其性以修,至于成德,皆可入圣。若不揆性而远求,恐其反丧本,终亦无所至,不可不知。

  公谓务容小人,善恶黑白不太分,故小人忌之亦少。如富、范、欧、尹常欲分君子小人,故小人忌怨日至,朋党亦起及其极;君子消退,巨公大人有不能出力救之者。方诸公斥逐,独公安焉。一日王君贶见公,谓稚圭不如拔出,彼党向这下来。公曰:“琦惟义是从,不知有党。”君贶不悦而去。后扶持诸公复起,皆公力,士君子立朝不可不如此。

  石守道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