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>  制府到任后,购阅各坊书目。适有「纪事本末」一部,计四十二本、纸白板新,按之为宋末时物;索值四两二钱,制府如价买进,命余评点。惜余归促,留置幕中,定归丙丁矣。

  制府天资敏妙,涉猎甚多;督闽之后,专意用兵。一日,忽得「阴符经」一卷,昼夜探绎。读至「天有五贼,见之者昌;火生于木,祸发必克」数语,叹曰:阴符为用兵之祖,其言深险如是!因终夜弗寐,叩问不已。余诗有云:粉盘警枕军中暇,细绎阴符一卷书;盖实事也。

  泉州守王者都,贪酷素着。制府到任后,者都谒见;制府曰:闻尔在任极贪极酷,有之乎?曰:有之。制府作色曰:尚可一日容于地方乎?者都曰:有故。知府若非极贪、极酷,岂能今日见大老爷?如前任某老爷岁时要若干、生日要若干,王府抚院藩臬监司岁时要若干、生日要若干,苟非极贪极酷,从何而应之!不参罚去任,则革职逮问久矣。今大老爷一文不取,知府便可做好官。试看几月之内知府再有秽声,虽参罚重处,亦所甘心。颜不少怍,而体貌挺然。制府曰:尔果能改变做好官,我不惟不参,还当荐尔(者都,江南沛县人,戊子举人)。

  幕友顾崇伯,出自胥吏,精于书算。制府在杭,倚如左右手,束修厚至五百金;一省钱粮款项,悉出其手。制府升任时所撮藩司库银四万两,不为设法开销,几致危殆,遂不复延之入闽。然其才,实有可用。

  毕完一,永平迁安人;习刑名,专司招稿。每遇钦件,一狱具必芟削原招,绝其矜疑之路;使部中一无可驳,辄夸其能。每酒酣耳热,自言我在北方,啖驴肠、吃烧刀,夜半挟妓睡土炕上,何等大乐;安用咿唔清吟,学苏空头吸数瓯苦茗邪!目中不识一丁,每见余与留山执笔草檄,援据经史,诽语指摘;以为若辈杜撰耳,古今安得有是事?吾弱冠作幕,迄今四十年,何曾用着经史上一字;余方填膺气结,忽留山大怒,突奋老拳。自此,屏气不言。制府闻之,亦以为当也。

  一日,毕自夸博古,曰:昔晋朝有一钱僖公,在欧阳修门下,极有文才;同时为宰相。余曰:恐是宋否!曰:晋也。余曰:余寡学,「晋书」不见有欧阳修,想是唐太宗、魏征诸人删落了。

  仓房范序公者,其父于文肃时司仓庾出入,因名仓房二叔。制府抚浙,令之随任;怜其壮年客旅,以一婢赠之。婢姓马,定情于七夕,众咸剧分作贺,而通以四六庄启,内云:骑马归来,遇佳人之姓马;牵牛渡过,值快婿之如牛。无不笑倒;范筠坚笔也。

  制府言少时,遇一瞽者,揣骨曰:妙哉!举人、进士、翰林。又曰:忠臣、孝子。又曰:一品、二品、三品。惜哉!终于三品已。前俱验矣。制府由学士出抚浙,学士正二品;又加一级,则从一品矣。后升总督,加兵部右侍郎兼右副御都史。侍郎、副都俱正三品,而新定品级,学士亦正三品。后奉旨镌一级,竟止于此;异哉!

  同年乡绅通刺,科称治侍生、道称治晚弟、部属司道府俱称治晚生、府佐县正悉称治晚学生;鴈塔同登,仕途霄壤,悲夫!

  总督敕书虽巡抚提督俱听节制,然彼此平行;惟提督通名,写教弟而已。巡抚见总督,轿至仪门内下,提督至仪门外下;总督答拜,轿至堂檐下:体统不甚相远。独一省事权关系武职,如兵马、钱粮、贤否、盗案,提督俱咨总督具题,微存节制;巡抚则竟会稿具题矣。

  余以十月度岭,寒极;至会城则地气殊暖,腊月止一单衣。正月十五夜,天忽大寒,重绵不足以御,服狐裘始觉稍温。次日,天大雪,遥望三山皆白,闽地二卜年中所未有也;相传见则有兵。

  余因水月师之言,制府入闽时,颇不欲去。抵衢病甚,至福州始愈;而以制府初任应酬之札以及入京修候,一日不下数十函。如是者又一月始暇,余遂请归。制府曰:荔枝不吃、武夷不游,先生平日自命若何,顾乃戚戚作儿女态邪!余曰:余年踰五十,长子年二十二而未婚;少子九龄,孔孟书读未竟:岂能悠悠长作客邪!制府曰:先生谬矣!大丈夫当乘时奋发。吾先君在日,诸客相依幕下者,悉汲引。出仕者,大者至督抚,小者或府、或道,未有止于布衣者。吾今日处非其地,不得如先君时。苟有可图,岂不念及先生;奈何不少濡滞也!余曰:余老矣,仕进非所愿也。制府曰:审尔天气尚寒,过除而去。新岁,余再请行。制府曰:我在浙数年,从未张灯启宴;今闽中之灯名著天下,请于元夕大宴三日,送君北行可乎?未元夕而闽事起,余不忍言别,制府亦绝不言祖道。至晦日,余决请归。是夜,始饯行。朔日,又饯饮至四鼓。制府曰:君今行矣,故乡日近一日、故人日多一日;我今在此,故乡日远一日、故人日少一日,请以大斗为我饮。余已大醉,勉尽一觞。次日,告别而出。

  武夷为闽中之胜,以去省千里,制府拟于按部时同游。时事倥偬,接浙而归,遂使名山隔面。武夷者,人名也,见「闽志」。

  江郎山去江山县五十里,各山俱苍,独此山色如石青。远望仅一峰插天,近数里则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