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对曰:“陛下容臣不识忌讳,臣乃敢昧死言之。昔刘歆用此法以佐王莽,使农商失业,涕泣于市道,卒亡天下,安足为圣朝法也?且王莽以钱货民,使为本业,计其所得之利,十取其一。比于今日,岁取四分之息,犹为轻也。”上曰:“王莽取天下,本不以正。”光对曰:“王莽取之虽不以正,然受汉家完富之业,向使不变法征利,结怨于民,犹或未亡也。”是文正公意,亦以《周礼》多新室之事也。自王荆公藉以文其政事,尽以为周公之书,学者无敢议者矣。
  孔子答群弟子问孝,不过一二言,至曾子则特为著经。又“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闻;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。”其告曾子,犹曰“吾道一以贯之”。盖颜渊死,孔子之所付授者,曾子一人耳。至孔子没,子夏、子游、子张,以有若貌类孔子,欲以事孔子者事之,独曾子不可,曰:“江汉以濯之,秋阳以暴之,皓皓乎,不可尚已。”其绝识亦非余子可及也,独不在四科之列,世颇疑之。或曰,颜渊等十人,同在陈蔡者,曾子以孝不去其亲,故不在;或曰,孔子弟子,曾子最少,少孔子四十六岁。《论语》书曾子死,则《论语》自曾子弟子子思之徒出无疑。曾子尝与其徒迫记孔子称颜渊等之言,曾子以朋友各字之,于孔子称曾子之言,自不记也,果孔子之言则名之矣。当日,德行:颜回、闵损、冉耕、冉雍;言语:宰予、端木赐;政事:冉求、仲由;文学:言偃、卜商也。盖《论语》之法,师语弟子则名之,弟子对师,虽朋友亦名之,自相谓则字之,此说为近。如曰陈蔡之厄,孔子有死生之忧,欲表其人于后世,故用《春秋》之法,宇以褒之。则“贤哉回也”,“赐也可与言《诗》”,“偃之言是也”,“雍也可使南面”,独非褒乎?
  杨氏为我过于义,墨氏兼爱过于仁,仁义之过,孟子尚以夷狄遇之,诛之不少贷。同时有庄子者,著书自尧舜以下,无一不毁,毁孔子尤甚,诗书礼乐,刑名度数,举以为可废,其叛道害教非杨墨二氏比也。庄子蒙人,孟子邹人,其地又相属,各如不闻,如无其人,何哉?惟善学者能辨之。若曰庄子真诋孔子者,则非止不知庄子,亦不知孟子矣!
  孔子曰:“君君臣臣,君不君,臣不臣”,理也。孟子则曰:“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;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。”盖孔子不忍言者,孟子尽言之矣。
  孟子曰:“徐行后长者,谓之弟;疾行先长者,谓之不弟。”元丰末年,诏以孟子配飨孔子庙,巍然冠冕,坐于颜子之次,师曾子坐席下,师子思立庑下,岂但行于长者之先哉?果孟子有神,其肯自违平生之言,必不敢享矣!
  老莱子闻穆公欲相子思,问曰:“若子事君,将何以为乎?”子思曰:“顺吾性而以道事之,无死亡焉。”老莱子曰:“不可。顺子之性也,子性清刚而傲不肖,且又无所死亡,非人臣也。”子思曰:“不肖,固人之所傲也。夫事君,道行言听,则可以有所死亡;道不行言不听,则亦不能事君,谓无死亡也。”老莱子曰:“不见夫齿乎!虽坚固,卒以相磨。舌柔顺,终以不敝。”子思曰:“吾不敢为舌,故不能事君。”予读子思书,知孟轲氏之刚,固有师也。司马文正公《太玄说》,其略曰:“扬子云真大儒者也!孔子既没,知圣人之道者,非子云而谁?孟与荀殆不足拟,况其余乎!观《玄》之书,明则极于人,幽则尽于神,大则包宇宙,细则入毛发,合天地人之道以为一。括其根本,示人所出,胎育万物而兼为之母。若地,履之而不可穷也;若海,挹之而不可竭也。盖天下之道,虽有善者,蔑以易此矣。考之于浑元之初而玄已生,察之于当今而玄非不行,穷之于天地之季而玄不可亡,叩之于万物之情而不漏,测之以鬼神之状而不违,概之以《六经》之言而不悖,藉使圣人复生,视《玄》必释然而叹,以为得己之心矣。乃知《玄》者以赞《易》也,非别为书与《易》角逐也。”予谓文正公以诚以谦为学之本,果子《玄》无所见,肯为此言乎!程伊川以《玄》为赞者,非也。伊川之门人以文正公不知先天之学者,亦非也。



  ●卷四司马文正公作《文中子补传》曰:文中子王通,字仲淹,河东龙门人。六代祖玄则,仕宋,历太仆、国子博士;兄玄谟,以将略显,而玄则用儒术进。玄则生焕,焕生蚪。齐高帝将受宋禅,诛袁粲,蚪由是北奔魏,魏孝文帝甚重之,累官至并州刺史,封晋阳公,谥曰穆,始家河、汾之间。蚪生彦,官至同州刺史。彦生杰,官至济州刺史,封安唐公,谥曰献。杰生隆,字伯高,隋开皇初,以国子博士待诏云龙门。隋文帝尝从容谓隆曰:“朕何如主?”隆曰:“陛下聪明神武,得之于天,发号施令,不尽稽古;虽负尧舜之资,终以不学为累。”帝默然有间,曰:“先生,朕之陆贾也。何以教朕?”隆乃著《兴衰要论》七篇,奏之。帝虽称善,亦不甚达也。历昌乐、猗氏、铜川令,弃官归,教授,卒于家。隆生通。自玄则以来,世传儒业,通幼明悟好学,受《书》于东海李育,受《诗》于会稽夏,受《礼》于河东关朗,受《乐》于北平霍汲,受《易》于族父仲华。仁寿三年,通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