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怪矣,退之但取其不相袭而已,曰《魁纪公》三十卷,曰《樊子》三十卷,曰《春秋集传》十五卷,表、笺、状、策、书、序、传、纪、记、志、说、论、赞、铭二百九十一篇,道路所遇,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,赋十,诗七百有十九。其评曰:“多乎哉,古未有也。”又曰:“然而必出于己,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,又何其难也。”又曰:“绍述于斯术,可谓至于斯极者矣。”曰“未有”曰“难’’曰“极”,特取其不相袭耳,不直以为美也。故其《铭》曰:“惟古于词必己出,降而不能乃剽贼。后皆指前公相袭,从汉迄今用一律。”盖斥班固而下相袭者,退之于文,吝许可如此。



  ●卷十五王勃《滕王阁记》“落霞孤鹜”之句,一时之人共称之,欧阳公以为类俳,可鄙也。然“天高地迥,觉宇宙之无穷;乐极悲来,识盈虚之有数”。亦记其意义甚远。盖勃文中子之孙,世尚其学,一时之人不识耳。
  东坡《报江季恭书》云:“《非国语》,鄙意不然之,但未暇著论耳。柳子之学,大率以礼乐为虚器,以天人为不相知,云云。虽多,皆此类也。所谓小人之无忌惮者。至于《时令》、《断刑》、《正符》,皆非是。”予谓学者不可不知也。
  曹植《七启》言“食味芳莲之巢龟”,张协《七命》言“食味丹穴之雏鸡”,极盛馔,而二物似不宜充庖也。
  或问东坡:云龙山人张天骥者,一无知村夫耳。公为作《放鹤亭记》,以比古隐者,又遗以诗,有“脱身声利中,道德自濯澡”,过矣。东坡笑曰:“装铺席耳。”东坡之门,稍上者不敢言,如禽聪、蜜殊之流,皆铺席中物也。东坡于古人,但写陶渊明、杜子美、李太白、韩退之、柳子厚之诗。为南华写柳子厚《六祖大鉴禅师碑》,南华又欲写刘梦得碑,则辞之。吕微仲丞相作《法云秀和尚碑》,丞相意欲得东坡书石,不敢自言,委甥王谠言之。东坡先索其稿谛观之,则曰:“轼当书。”盖微仲之文自佳也。
  曾子固初为太平州司户。守张伯玉,前辈人也。欧阳公、王荆公诸名士共称子固文章。伯玉殊不顾,问语子固:“吾方作六经阁,其为之记。”子固凡誊稿六七,终不当伯玉之意,则为子固曰:“吾自为之。”其书于纸曰“六经阁者,诸子百家皆在焉”。不书尊经也云云。子固始大畏服,益自励于学矣。
  长安安信之子允为予言:“旧藏韩退之家集第二十六、二十七,二卷,茧纸正书,有退之亲改定字。后为张浮休取去。”
  欧阳公谓苏明允曰:“吾阅文士多矣,独喜尹师鲁、石守道,然意犹有所未足,今见子之文,吾意足矣。”呜呼!欧阳公之足,孔子之达,杜子美之无恨,韩退之之是也。
  李伸攵季常,苏子容丞相外孙,为予言:东坡归自儋耳,舟次京口,子容初薨,东坡已病,遣叔党来吊,自作《饭僧文》。所谓在熙宁初,陪公文德殿下,已为三舍人之冠。及元际,缀公迩英阁前,又为“五学士”之首,虽凌厉高躅,不敢言同,而出处大概,无甚相愧者。明日,季常与子容诸孙往谢之,东坡侧卧泣下不能起。
  李义山《樊南四六集》载:《为郑州天水公言甘露事表》云:“宰臣王涯等,或久服显荣,或超蒙委任,待思改作,未可与权,敷奏之时,已彰虚伪,伏藏之际,又涉震惊”云云。当北司愤怒不平,至诬杀宰相,势犹未已,文宗但为涯等流涕而不敢辩。义山之《表》谓“徒思改作,未可与权”,独明其无反状,亦难矣。
  司马文正公薨,范蜀公取苏翰林《行状》作志,系之以铭,翰林当书石,以非《春秋》微婉之义,为公休谏议云:“轼不辞书,恐非三家之福。”就易名铭。蜀公之铭世不传,予故表出之。曰:“天生斯民,乃作之君。君不独治,爰畀之臣。有忠有邪,有正有倾。天意若曰,待时而生。皇皇我宋,神器之重。卜年万亿,海内一统。而熙宁初,奸小淫纵。以朋以比,以闭以壅。乃于黎民,诞为愚弄。人不聊生,天下汹汹。险陂忄佥猾,唱和雷同。谓天不足畏,谓众不足从,谓祖宗不足法,而敢为诞谩不恭。赫赫神宗,洞察于中。乃窜乃斥,远佞投凶。诛钮蠹毒,方复任公。奄弃万国,未克厥终。二圣继承,谋谟辅佐。乃曰斯时,非公不可。召公洛京,虚心至诚。公至京师,朝访夕咨。公既在位,中外咸喜。信在言前,拭目以观。日亲万机,勤劳百为。尽瘁忧国,梦寐以之。曾未期月,援溺振渴。事无巨细,悉究本末。利兴害除,赏信罚必。曰贤不肖,若别白黑。耆哲俊,野迄无遗。元恶大憝,去之不疑。无有远迩,风从响应。载考载稽,名实相称。天胡不仁,丧吾良臣。天实不恕,丧吾良辅。呜呼已乎,而不留乎!山岳可拔也,公之意气坚不可夺也。江汉可竭也,公之正论浚不可遏也。呜呼公乎,时既得矣,道亦行矣,志亦伸矣,而寿止于斯。哀哉!”
  欧阳公平生尊用韩退之,于其学无少异矣。退之作《处州孔子庙碑》,以谓“白天子至郡邑守长,通得祀而遍天下者,唯社稷与孔子焉。然而,社祭土,稷祭谷,勾龙、弃,乃其佐享,非其专主,又其位所,不屋而坛,岂如孔子用王者事,巍然当座,以门人为配,白天子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