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,执政因理会事,太皇太后命一黄门于内中取案上文字来,黄门仓卒取至,误触上幞头坠地,时上未着巾也,但见新剃头撮数小角儿,黄门者震惧,几不能立,旁有黄门取幞头以进,上凝然端坐,亦不怒亦不问。既退,押班具其事取旨,上曰:只是错。太后命押班只是就本班量行遣。又言,一日辅臣帘前论事甚久,上忽顾一小黄门,附耳与语,小黄门者既去,顷之复来,亦附耳而奏,上忽矍然而兴。俄闻御屏后小锣钹之声交作,须臾即止,上复出,一黄门抱上御椅子,再端拱而坐,直待奏事毕乃退,太皇亦顾上笑。
章子厚为侍从时,遇其生朝会客,其门人林特者亦乡人也,以诗为寿,子厚晚于座上取诗以示客,且指其颂德处云:只是海行言语,道人须道,著乃为工。门人者颇不平之,忽曰:昔人有令画工传神,以其不似命别为之,既而又以不似,凡三四易。画工怒曰,若画得似后,是甚模样。满坐哄然。
章子厚,人言初生时父母欲不举,已纳水盆中,为人救止。其后朝士颇闻其事,苏子瞻尝与子厚诗有“方丈仙人出渺茫,高情犹爱水云乡”之语,子厚谓其讥己也,颇不乐。
熙宁中,有荐华山陈戬者,博学知治乱大体,三十年不出户庭,邻人有不识者,云是希夷宗人。既对便坐,上先览其所进时议,甚喜之,至是命坐赐茶,戬乃趑趄皇恐,谢不敢者再三,云上有鸱尾,乞陛下暂令除去,上使之退,左右皆掩笑,上亦不怒,对辅臣亦未尝言及。一日,忽有旨赐束帛,令还山。
太祖尝有言不用南人为相,实录国史皆载,陶《开基万年录》、《开宝史谱》言之甚详,皆言太祖亲写“南人不得坐吾此堂”,刻石政事堂上。或云自王文穆大拜后,吏辈故坏壁,因移石于他处,后浸不知所在。既而,王安石、章相继用事,为人窃去如前两书,今馆中有其名而亡其书也,顷时尚见其他小说,往往互见,今皆为人节略去,人少有知者,知亦不敢言矣。
予一日道过毗陵,舍于张郎中巷,见张之第宅雄伟,园亭台榭之胜,古木参天,因爱而访之。问其世家,则知国初时有张亻必者,随李煜入朝,太宗时亻必在史馆,家常多食客。一日,上问:卿何宾客之多,每日聚说何事?亻必曰:臣之亲旧多客都下,贫乏绝粮,臣累轻而俸有余,故常过臣,饭止菜羹而已,臣愧菲薄而彼更以为羹美,故其来也,不得而拒之。一日,上遣快行家一人,伺其食时直入其家,亻必方对客饭,于是即其座上取一客之食以进,果止粝饭菜羹,仍皆粗纹陶器,上喜其不隐,时号菜羹张家。亻必三子,益之、温之、查之,皆尝为郎官,至今彼人呼其所居曰张郎中巷。
唐子方为人刚直,既参大政,与介甫议事每不协。尝与介甫议杀人伤者许首服,以律案问免死,争于裕陵之前,介甫强辩,上主其议,子方不胜愤懑,对上前谓介甫曰:“安石行乖学僻,其实不晓事,今与之造化之柄,其误天下苍生必矣。”上以其先朝遗直,骤加登用,亦不之罪。既而,子方疽背而死,方其病革,车驾幸其第以临问之,子方已昏,不知人,忽闻上至,开目而言曰:“愿陛下早觉悟,可惜祖宗社稷教安石坏却。”上首肯之,问其家事,无一言。及薨,又幸其第,见其画像不类,命取禁中旧藏本以赐其家,上有昭陵御题“直哉若人,为国砥柱”八字,印以御宝,下有昭陵御押字,予尝亲得见焉。其家传有云,子方一日见介甫诵华严经,因劝介甫不若早休官去,介甫问之,子方曰:“公之为官止是作业,更做执政数年,和佛也费力。”介甫不答。一日,子方在朝假,介甫乃以子方之言白于上,将以危之,上大笑而止。
绍圣改元,九月,禁中为宣仁作小祥道场,宣隆报长老升座,上设御幄于旁以听。其僧祝曰:伏愿皇帝陛下爱国如身,视民如子,每念太皇之保佑,常如先帝之忧勤,庶尹百僚谨守汉家之法度,四方万里永为赵氏之封疆。既而,有僧问话云:太皇今居何处?答云:身居佛法龙天上,心在儿孙社稷中。当时传播,人莫不称叹。于戏,太皇之圣,华夷称为女尧舜,方其垂帘,每有号令,天下人谓之快活条贯。
元癸酉九月一日初夜,开宝寺塔表里通明彻旦,禁中夜遣中使赍降御香,寺门已闭,既开,寺僧皆不知也,寺中望之无所见,去寺渐明。后二日,宣仁上仙。
尝闻祖父言,每岁三月二十八日,四方之人集于泰山东岳祠下,谓之朝拜。嘉八年,祖父适以是日至祠下,言其日风寒已如深冬时,至明日,地皆结冰,寒甚,几欲裂面堕指,人皆闭户,道无行迹。日欲入,忽闻传呼之声自南而北,仪卫雄甚,近道人家有自户牖潜窥者,见马高数尺,甲士皆不类常人,伞扇车乘皆如今乘舆行幸,望庙门而入,庙之重门皆洞开,异香载路,有丈夫绛袍幞头坐黄屋之下,亦微闻警跸之声,亦有言去朝真君回来,又有云真君已归,皆相顾合掌,中夜方不闻。人语又明日,天气复温,皆挥扇而行。后数日,方闻昭陵其日升遐。
昭陵上宾前一月,每夜太庙中有哭声,不敢奏,一日太宗神御前香案自坏。
杜少陵《宿龙门诗》有云:天阙象纬逼。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