领米石清单。饭后率惠赴农会,行视畦陇,颇有乡间景象。访会臣久谈,偕至益锠夜餐。看《阅史郄视》卷三讫。恕谷极不满于宋制,盖古今大一统之朝,唯宋最为孱弱。惩于五代悍将骄兵之祸,而艺祖复以此攘周鼎,故猜忌武将尤深,子孙遂以此为家法,观于王德用、狄青、岳、韩诸帅之被疑可见矣。一朝武功,无足言者。又杨亿疏论事不责所任而重置官;忧铨拟不允,于吏部外别设审官司。虑议谳或滥,于刑部外别设审刑署。恐命令或失,于给事中外别设封驳局。所言与清末及近年朝局极相似,歧枝架屋,徒为安置私人之地。事愈扰而费愈增,乃知古今秕政如出一辙也。史学之有益如是。
正续《资治通鉴》、正续《文献通考》,经世之道备矣(《续通考》乃王圻所编者)。
二十二日(十六号)晴。罗景湘、李厚卿来谈。饭后赴市政会。宝惠之友赠鲥鱼二尾,以一尾供客,其一则内外共食之。今岁尝鲜第一次也。
诸葛武侯能用度外人,陶桓侯能得法外意,必如此,乃为名宰相。
二十三日(十七号)晴。董绶紫、黄秋培、姚思岑来谈。邀思岑至益锠午餐。傍晚与夫人同车至德昌,赴润田处会新亲之局。看《阅史郄视》卷四毕。接澜翁及玉山侄信。
昨思缄言慈母之爱子,唯自有子女后,始知慈母之恩。余因检震川《先妣事略》共读之,至文末“期而抱女,抚爱之,益念孺人。中夜与其妇泣”数语,共叹太仆此文,真天地间血性至文也。上文又云:“于是家人延画工画,出二子,命之曰:鼻以上画有光;鼻以下画大姊。”此数语无一字言哀,不知何以使人读之觉哀痛至于无可加。
二十四日(十八号)清晨得雨,九钟始止。久旱获此,稍解烦燥,散步西圃,清润怡神。玫瑰及十姊妹新开,鲜妍可爱。花不必大有名,即此无价值小种花,细玩之皆有妙致。戏鸿原拓十六册,由授经向德古斋谐价四十二元,即付价得之。香光钩刻坡公诸帖,无一不精。坡帖之最多者,旧无如晚香堂,新无如景苏园。而陈氏失于圆弱,杨氏失于呆板,皆传苏而失其真者,执以学苏,去之弥远。细玩杨少师《韭花帖》,乃知石庵笔法全出于此。松雪谓得古帖数行,便可名世,不诬也。学者苦不肯专一致精耳。三兄来谈。致刘性庵信,为李府结亲事,托澜翁转交。夫人祝衡宅寿,三鼓犹不归。余坐待之,挑灯作曾伯厚《西山永慕图跋》一篇。吾作文宗旨,叙事以肖其情景为贵,论事以尽其曲折为贵,述情以传其真诚为贵,不规规于模仿也。然文字义法,则不能不求。文无义法,所为叙之、论之、述之者,非冗则乱,不成为文矣。
二十五日(十九号)晴。将昨跋写送曾伯厚。饭后读《三国•魏志》一卷。八钟至水磨胡同访铎尔孟君,铎君已译治《毛诗》毕,复治《周易》。自云从河图数中悟一部《周易》,已确有所见,尚未能以笔舌传之。自信更钻研数年,必可发三圣人不传之秘。铎君治经甚专,眼光尤敏锐,将来必为经学巨子。中外棣通以来,一人而已。铎兼服习中国问曲,《琵琶》、《西厢》、《拜月》、《还魂》、《长生》之类及李笠翁渚种,皆取而译之,传诸欧洲。平日宴居,袭中国衣冠,俨然儒者。畅谈至夜深始别。
二十六日(二十号)晴。郭琴石、萧隐公来久谈。读《魏志》袁绍、袁术、刘表传,颇悟文家义法。余于陈志史法文法,所得甚深,当别购一本细评之,传为家学。门人朱楚白缴还所借《明史稿》,余因论近人颇不满意于《明史》,楚白云史家据事纂辑,实无甚轩轾。除四史及欧史外,自《晋书》至《明史》,其中志传之佳者,尽有步趋《史》、《汉》处,只缘《史》、《汉》家弦户涌,其文多脍炙人口,陈、范二史已不甚传诵,其馀诸史,勤学者不过浏览而已,安能领略胜处?未可轻下断语,谓其不佳也。说甚有理。
二十七日(二十一号)晴。饭后至十刹海汪生(世珍)处,遍观家藏字画,恳余品真伪,定价格。所览几逾一百件,真者仅十之二三,且多宋元名人墨迹,可观者三四件而已。朗轩来夜谈。近日每日来客必有五六人,皆有所求而来,余疲于酬对,气喘神销,真第一苦事。拟杜门谢客,以葆孱躯,虽以此蒙怨招詈不恤矣。接季申四兄信。又接刘性庵复信。发季兄信。
二十八日(二十二号)晴。小满节。门人周义君(礼)来见,新以滕县知事记名观察使。两钟偕干卿答访卢格司,晤谈一小时。顺至干卿处小坐。史筱坪自蓟县查事回,来见。晚,至醉琼林赴张子瑜之约。雷电交作,雨仅洒尘,久旱得雨之难如此!接大兄信。
二十九日(二十三号)晴。作霖送鲥鱼二尾。午刻至广和居赴刘益斋前辈之约,专为尊翁诊病也。饭毕赴农会特别会。精诚生智慧,一诚可抵百巧。晚,福兴居赴持叔之约。
归后案头有《新旧唐书合钞》,随意读韩滉、张延赏、李泌三传。沈氏《唐书合钞》及彭氏《五代史注》,津逮学子,真无量功德。使吾三十岁前能得此二书,所得必有大过于今日者。吾生平所得,以史学为最多。论事识见,议事疏牍,幸不为朝野轻鄙者,皆史学之力也。今未老而衰,百无一望,所望于儿辈者,史学家传耳。妄想儿辈用功,除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