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,登最高处眺西山。
又见泰西油画九幅,乃地山表伯旧在俄国携归者,山林水石皆逼真,中有风雨、晚霞、夜月各一幅,皴染之妙,直拟化工。泰西画法,与中国不同,以能摹难显之境为最贵,其上品有值数万磅者。车中看《通鉴•晋惠纪》中之上。齐王冏起兵讨赵王伦,留承谓郗隆曰:天下,世祖之天下也。胡注:文帝庙号世祖。文帝平诸葛诞,灭蜀,始弘晋业。此注极可笑!《通鉴》前数卷标题,大书曰:世祖武皇帝(上下)。胡先生竟忘之,岂不可笑。又郗隆言,吾受恩二帝。此二帝,明指惠帝及赵王伦(下文留承语亦呼伦为今上),胡氏乃驳之,而解为宣帝、武帝。无论隆不及事宣帝,武乃宣之孙,有何分别?胡注号为体大思精,乃有此纰缪,足征注书之难。朗来夜谈。
二十七日(二十一号)晴。杭县孙仁俊介徐花老来执贽(字企莘,辛卯举人)。符曾来谈。王荆公《太古论》有云:圣人不作,昧者不识所以化之之术,顾引而归之太古。
太古之道,果可行之万世,圣人恶用制作于其间?必制作于其间,为太古之不可行也。顾欲引而归之,是去禽兽而之禽兽,奚补于化哉!此文深达世界人群进化之理。荆公学识之高,即此可见。其欲行周官之法,盖实见法之可必行,并非贸贸然生今反古也。此文为自来选本所遗,唯吴挚甫《古文授儿读本》有之。余又知包安吴谓八大家古文,凡自来选家所不选者,皆其文之至者也。其说精确而非偏宕。
二十八日(二十二号)晴。颐颔肿痛。思缄来谈,留午饭。督率子侄遍换厅事所悬字画。赵廓如来,详说印刷局钢板制造法,技艺之精进乎神矣!四钟至津浦铁路公司四省会议。晚,携丙女至益锠夜餐。归后觉发寒热。接王李樵前辈信。张先生开学。
二十九日(二十三号)晴。刘心斋自斋堂来,竟日坐簃中。述及山中春日桃杏花之胜,不见报纸,不闻世事,几成物外仙源,令人神往。傍晚,惠邀心斋在聚魁坊小叙,余亦往焉。吉甫来谈,以友人旧帖嘱代售。其帖为明永乐间周世子摹临各帖,起汉晋迄松雪,名东书堂集古法帖,确系明拓明褾,背面有万历间彰德府举劾文武属员册子。帖虽旧,无甚足取,量无售主,即送还之。
三十日(二十四号)晴。饭后至天乐园观剧,万福居晚餐,皆心斋作东。接根荪亲家信。又澜翁信。
二月初一日(二十五号)晴。午刻苓西约益锠午餐。张先生突然汗厥,六脉皆开,大有前年张老先生情状。幸余坚抱不令平卧,又进周氏回生丹,渐获苏醒。阅三小时,即
平健如常。嘻!险矣!倘父子俱暴卒于书房,岂非怪事!至松筠庵,与乡人议办水利,以澹沉灾而苏民困。余怀此志三十馀年,而今日尤迫不容缓,只恐巨款难筹,无可措手耳。
晚,至顺承郡王府赴讷邸之约,归甚迟。朗来已去。
初二日(二十六号)晴。午刻至广和居赴李嗣翁之约,特介绍刘心斋相见,面议斋堂开煤矿事。散后在恒裕小坐。晚,率惠儿,丙、恩二女,饭于益锠。朗复来夜谈。发五、七弟妇信。
初三日(二十七号)晴。项兰生(藻馨)来见,浙江人,项氏两节妇之兄公也。看《通鉴•晋惠纪》。致冯华帅信,为许氏遂安伯胡同租屋事。灯下写应酬多件。连日看慎斋三书,极有味。其中所言认病之诀、用药之法,多由实验而来。
初四日(二十八号)晴。徐花老、潘仲樵来谈。傍晚至福兴居,赴敬斋之约。访思缄未值。闻直督赵智庵暴卒。老友凋零,惆怅无已。当辛亥九月,南方起事,戕害旗人,颇有种族之见。其时桂月亭(春)署民政大臣,倡诛戮京师汉人为报复之议,昌言于朝,为奕劻、载涛所斥,谓若此,吾满族将无噍类。桂意稍沮,然犹调三山旗营兵入京,编附警队,以防南人。京师汉人恟惧,纷纷避往天津。瞿肇生同年三函促余出都,避其凶锋。
项城内召,首起赵公长民政。受事之日,即资遣旗兵出城,每名银币壹元。添设警兵,禁止谣言,人心始定。赵公保卫京师之功,于斯为大。量能婿以江阴完城功,赏四等文虎章。
存月波来就诊。
初五日(三月一号)晴。门人刘嗣伯来见。饭后至社政会。至诚顺斋取敬谨重裱中丞公、盛太夫人神像两轴,又重装石溪山水巨轴。接澜翁信,随手邮复,内附复承菱侄信一纸。周慎斋为明万历时名医,数传皆有高弟,而所著书乃无刊本,世亦罕举其姓名。余所得两种皆钞本,得后旋置之,近始仔细诵味,其论辨脉辨证之法,字字从肺腑中出,不蹈袭前人,多精心体验之说,程度实出景岳上。
初六日(二号)阴。刘益斋前辈来谈,请为太翁诊疾,傍晚一行。前医吴姓药方中有糖炒石膏,奇哉!古今所未闻也。而诊资高,其价为九元。其以此种巧妙欺人而弋利乎(制药奇巧,作俑于叶天士)?至八大人胡同张小松丈处晚膳,与思缄、俊丞诸君剧谈,丑初始返,天微雨。
初七日(三号)阴。益翁来议改方。尚九兄由津归,来访,自控小马车,附之至六条胡同为存月坡诊疾,晚同餐于益锠。前朝做官之失业者,接踵而来,求我为谋差缺。余畏见要人,诸君乃强余代奔走于要人,嬲之不已,若索逋然。世风下而人困穷,一至于此!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