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领则在真能沉得气住,无事不引满而发。余自问万不及也。
唯深沉始能担当大事。因叹深沉二字最要。夫子言:“小不忍,则乱大谋。”昔人言:“守如处女,出如脱兔。”最善名状。又为敬斋述,王文成抚赣,大司马王琼山语人曰,阳明此去,必立事功,吾触之不动矣。此极可思,若一触即动,一点即爆,千钧之弩,轻为鼷鼠发机,其人必不能成事。吾自省于忍字上尚有工夫,唯多言往往泄机,最是大病,嗣后当力戒之。昨在杨芰卿处见香光墨迹精品,细玩之,始悟香光作字,蓄缩推擦,运笔极缓,与坡公悉同。古人书法概如此,无信笔扫成者。
十一日(八号)晴。刘翼儒(鹍书)来谈(安肃人,第四中学教习),讨论同乡教育事。饭后松寄云年丈、顾亚蘧、三兄均来。晚至六国饭店夜餐,余轮作主人,邀会、石两君。回寓朗轩在此,共探刘君消息。终日会客,不暇亲书卷,心甚苦之。是日立冬节。
十二日(九号)晴。饭后至恩隆买茶叶。至恒裕,遇朗轩,因偕润兄、锡兄俱在便宜坊晚餐,朗作东。会、石、朗又来夜谈。复大兄信。宝铭于亥正得一女。就枕前读陆士衡《辨亡论》上、下二篇。题为辨亡,却全从兴盛一面着笔,反面一拨,而致亡之理自透。
如此命意,全篇纯是顶上圆光,空中鼓荡矣。自来评家不赏此文,只从词句间求之耳。
十三日(十号)晴。看《通鉴•魏高贵乡公纪》。申刻至琴甫处为其夫人诊脉,因赴衡亮生之约。朗轩两次来谈。
十四日(十一号)晴。吉甫来送姊行,且谋保全印铸局差使,因局长换袁思亮也。
乃访石顽,求其转托,石兄慨允,余即邮告吉甫。又致玉山侄信,托其照料眷口登舟。又致仲鲁、康侯各一信(别有要事)。又寄谕宝惠。在石处遇朗轩,偕至恒裕,朗邀广和居晚餐。朗因刘表被捕,躁扰特甚,愤世嫉俗,不可一朝居。余力劝其定心,勿因此启奸而纳侮。访沈子封丈,新自上海来,馀生再见,伤与幸并。会臣来夜谈。小孩洗三,命名禧宝,大名憙。
十五日(十二号)阴,大风。落叶掩阶,满目冬景矣。罗镜湖来剧谈,论中国将来大局有足忧者。读《通鉴•魏高贵乡公纪》。灯下看《宋稗类钞》六法、丹青两类。就枕前读皇甫士安《三都赋序》。古人作序,只是叙清源流及作者著述大意。亦名引,所以引起全书纲领也。《诗》《书》《左传》三序,托体最尊,以典核昭析为贵。此文及《思归引序》,从容不迫,取足达意而止,乃序之正宗。不似后人节外生枝,别寻好议论,自作一篇文字也。
十六日(十三号)晴,有风。夫人回常州,为酉儿完姻,挈丙女由火车赴津,搭
“新铭”轮船至沪。王妾附作津游。四钟余送至东车站,与夫人握手,祝一路平安。入城访朗轩不值,与慎之略谈。傍晚至万福居赴王铁珊、陆天池之约,与会臣同车而归。石、朗均在话兰簃,剧谈始去。接宝惠信,知已回常扫墓。余平日读书,喜探作者著书之意,下至闺阁所看之七字句小说,亦往往以此意求之。即如《天雨花》,出于妒妇之手。全书中仅一黄持正有妾,而极写其淫邪离间,不得其死,以为男子之纳妾者戒。作《凤双飞》者,度量甚宽宏矣。传闻其夫昵比娈童以陨其生,故书中极写白无双之凶身乱家,以为男子之有外嬖者戒。作《笔生花》者,才德兼备,而穷愁郁郁不得志,故出色写月华、德华,为世间女子吐气。此皆通人所不屑道,而余独琐琐论之者,欲以见无论何书,苟同心求之,皆有深味也,然而可笑实甚。
十七日(十四号)晴。午刻王妾即归,知夫人已上“新铭”,夜半开驶矣,顺当之至。饭后看报四五份,遂至黄昏。又临帖写册页一张。晚饭后又写对七幅,匾额一件。石、朗来夜谈。接惠禀,在常州所发,敬述潘桥先茔,修理整齐,树木茂盛,不胜欣慰。七弟妇照料之功不可没也。随手复惠信三纸。又读杜预《春秋左氏传序》两遍,乃就寝。序中云:“将使学者原始要终,寻其枝叶,究其所穷,优而柔之,使自求之,餍而饫之,使自趋之,若江海之浸,膏泽之润,涣然冰释,怡然理顺,然后为得也。”读书大法,不外此十二语。而语皆押韵,不期其然而然,最是魏晋文妙境,周秦汉文亦皆如此。
十八日(十五号)晴。请慎之来为澍宝诊脉。安期侄婿自沪归,交到大兄信一封,汉冶平铁厂股票两份。三钟至农会,并介绍吕勉之(联垣)到会参观。勉之曾习农学,毕业至顺天府待质所。祝董四叔岳母生日。归已上灯,会臣、朗轩、润泽、敬斋皆来。烦敬斋代缮余昔年所上导淮疏。工商总长张季直正提议此事也。就枕前,读韦宏嗣《博弈论》。
此论命意甚浅,文亦板滞,而中段描写博弈之弊,与今之嗜打麻雀牌者,如出一辙。其词云:“今世之人,多不务经术,好玩博弈,废事弃业,忘寝与食,穷日尽明,继以脂烛。当其临局交争,雌雄未决,专精锐意,神迷体倦,人事旷而不修,宾旅阙而不接,虽有太牢之馔,韶夏之乐,不暇存也。”又云:“至或赌及衣物,徙棋易行,廉耻之意弛,而忿戾之色发。”赌品之劣,亦复古今不相远也。写对联三付。
十九日(十六号)晴。吕勉之来见。闻老友陈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