偕锡兄祝朗轩生日,夜饭后始归。余又至宝瑞臣处贺喜。车中看《曾文正日记》,摘其要语:凡事皆须精神贯注,心有二用,则必不能有成(胡文忠语)。爱啬精神,不极视大言(《后汉书•方术传》)。凡人贵从吃苦中来(左文襄语)。收积银钱货物,固无益于子孙,即收积书籍字画,亦未必不为子孙之累(同上)。闻季高说有孝子、孝妇二人,因其家火起,舁其母灵柩于外。二人平日皆不以力著,妇尤柔弱。诚至则神应,一也;情急则智生,二也;势激则力劲,如水之可以升山,矢之可以及远,三也。因是以推,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矣。就枕前读《剧秦》、《美新》二过。前人为子云回护,谓此文意含讽刺,余读之殊不见。唯其运气、结调、炼字之法,大可揣摩。
十月初一日(二十九号)晴。读《通鉴•魏邵陵厉公纪》毕。晚,约会臣、朗轩、锡三,率宝惠在聚魁坊吃烧鸭。饭讫,过永顺饮牛乳。两君又来畅谈。客去,又读《文选•东方画赞》、《三国名臣论赞》二篇,乃就枕。魏晋之文,清醇郁宕,自有一种韵味,余极意摹之。
初二日(三十号)晴。接笏斋信,请为其亲家汪瞿戡治病。饭后即赴金台旅馆访诊。
至大德通提回存款四千五百两。四钟二刻访柯理尔偕其友阿君至朗轩处看屋。二君去后,余又久坐,晚膳而归。就枕前,读干令升《晋纪总论》,前半篇叙西晋由盛而衰,忽振笔畅论治天下长久之道,在民情,风教,积德,累仁,洋洋千馀言,看似宽远不切,其实为司马氏顶门一针,真可谓巨刃摩天,大海见日矣。唐以后文无此境界。此文极腾翥之势。
宝惠赴宁。复笏斋书。二十世纪中。欧美创为社会学,志在划等级,均生产。吾国人亦有和之者,而不知其说之不能成立也。夫有富贵,有贫贱,一定之阶级也。贫思富,贱思贵,普通之性情也。有是阶级,斯有是思想。有思想而生歆羡,因歆羡而生奋勉。其竞争,私也,而群化之,进步在是焉。气之郁而成雷,水之激而在山,皆此不平之所致也。今乃划之均之,无论势所难行也,而欲使不齐之人类处于平等,其智者怀止足之见,不复自奋于功名;其愚者具依赖之性,或且群安于简易,无希望之际遇,无冒险之精神,是一国之人皆衰气矣。天下有衰气而可以开国承家者乎?故官无品级,民无等威,虽圣贤不能治天下。
初三日(三十一号)晴。午前至助赈局。饭后写复笏斋信,复吴允森信,致大兄信,慰五弟妇信。石顽来夜谈。取庚子、辛丑所作诗,录为一册,名《舄吟集》。
初四日(十一月一号)晴。谢作霖、赓莱侄来,余邀往便宜坊午餐,兼约锡兄。余先祝亚蘧生日。饭毕赴农会决议三事。归写致禹弟信,以蒋德华(绍彝)及族侄德麐托之。
德华昔处张汉三廉访幕中,次弟存殁,皆承其出力照应,余感激肺腑,此恩不可忘也。
(〔眉〕儿辈注意。)吾儿辈异日得志,如遇张、蒋、卢三家(卢海如,次弟夏津后任),必有以报之。勿忘老父之嘱。特记于此。晚饭后至椿树三条,余仍演《黄鹤楼》,何芷龄谓,举止入神,非梨园所能望也。
初五日(二号)阴雨竟日夕。饭后至毕怡臣处行吊。赴社政会,茶话而已。四钟至江苏会馆,集武进同人,议县馆筹经费事。余又提议另举值年,余不愿更与闻原籍事矣。
灯下录《舄吟集》十馀首。今日先世父忌日拜供。接量能夫妇信各一封。又接五弟妇上海信。
初六日(三号)阴。三钟至助赈局。归后,顺承郡王府以马车来迓,为福晋诊病。
顺邸特备酒肴晚餐,衡亮生作陪。
初七日(四号)晴。出所藏旧琴,托徐敏伯携至厂肆修补。敏伯能弹,而手法稍生,余前日听之,殊不觉其妙处。饭后至武进馆约同金福之丈召乾兴估工。与子禺丈略谈。会
臣、朗轩来夜谈。就枕前读《文选•五等论》。
初八日(五号)阴雨竟日。项城命令解散国民党并两院国民党议员。午刻至杨芰卿处午饭,五钟归。灯下录《舄吟集》。芰卿收藏甚富,精于鉴别。顷见戴文节两册,王石谷一册,皆精品。近日夜梦不安,频有忧急恐惧恶象,往往大呼,为夫人唤醒。总由心气不定,致生种种幻境,思之愧悚。默自省察,不必有匪彝惘淫之事,只此精神懒散,便是万恶之根。提得起,截得断,乃对病良药也,亟宜痛自惩戒,淡泊明志,俭以养廉。余之病在举家不能节俭。夜雾极浓。
初九日(六号)晴,有风。门人张吟樵来见。汪叔平,钱士青来谈。读《通鉴•魏高贵乡公纪》。汪瞿葊就诊,前方连服四剂,病已十愈七八。朗轩来夜谈。接宝惠浦镇信。
就枕前读李萧远《运命论》。昔东坡谓昌黎文起八代之衰。魏晋宋之文,雄杰排奡,非唐以后所及也。衰云乎哉?初十日(七号)晴。唐照青、汪济臣来谈。会、朗均来夜谈。朗轩之表弟刘君汝钰自怀远来京,甫七日,突为执法处拘去,不知所坐何事,朗甚皇皇。看《曾文正日记》二册。接大嫂信。宝惠叙复南京功,奉特令赏加四等文虎章。居然有报喜人至门粘报条讨赏。
不闻此声二年矣,以铜元九十枚遣之。因发宝惠信。与苏敬斋谈及项城解散国民党事。余谓项城手段固辣矣,而其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