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七日(八号)晴。七夕,立秋节。八钟孔处促诊,变证蜂起,病与心违,甚觉棘手。出城访亚蘧,尚未起,因为衡侄女诊疾。至便宜坊,约石、亚小饮迎秋。诣三兄久谈。
朗轩来夜话。余连日至孔处,目击病象,懊闷异常。晚饭前阅士劝函报病情,顿觉头眩气闷,状类中暑,撤灯静卧片时,稍愈。次晨知士劝夫人竟不起,怅惘不怡者久之。
初八日(九号)晴。秋热甚烈。黄友仲来谒,笏兄之婿也。傍晚至六国饭店,赴增寿臣之约。各菜精洁软美,与吾口齿极宜。夜热汗濯,竟不成眠。
南园以雨中排闷诸诗见示,爰和其意连雨断人事,定中坐静心。急飞檐泻瀑,徐度溜鸣琴。晦昼思清节,忧生激苦吟。
长安万家树,同听几知音。(〔眉〕次联一急一徐,一见一闻,皆唐律也。)
初九日(十号)晴。未刻赴社政会。又赴廿四属联合会(为通、宝、武、香、房水灾请赈事)。至孔处唁士劝。石顽来夜谈。卧读杜诗消暑,总是不着一直笔,不下一死语。
初十日(十一号)晴。先妣忌日拜供。看《通鉴•邵陵厉公纪》。山东刘国霖持徐仁甫书,请为其兄芹斋诊病。凡初病、轻病者,皆不肯轻延吾诊,迨事急相求,则已为庸医杂治而成之坏证,其本相不复可见矣。故余所治者,皆棘手病也。然往往因难见巧。余之终日研究医经,博览诸家之书者,以此。石顽、会臣来夜谈,三鼓后余促之使去。客去后,犹诵元微之《连昌宫词》一过,然后就枕。余旧觉《连昌》不如《长恨》。沈归愚评诗,亦深致不满。年来躬历斯境,三海颐和,皆尝纵士女游玩,乃知连昌词意之切,情景之工,令人读之落泪,非《长恨》所可比肩也。
十一日(十二号)晴。过中元节。晨起祭神谢宅,午刻祀先,荐茄饼。饭后至刘处复诊,病势大减。昨用黄芪、白术治五心烦热,参用炙甘草汤治肺瘘吐粘沫,古法之可遵如是。脉本洪大无伦,服药后今日反见弦细真脉,使误以苦寒投之,殆矣。朗轩来久谈。
余出所藏精拓二爨碑共赏之。《宝子》尤险峻,开小欧《道因》之先路。昔人谓作字宜力追险劲,余忽悟学坡书,正当参此一机。此中消息甚微,未可为不知者道也。
十二日(十三号)晴。华生介其友沈竹坪来见(怀宁人)。顺校新请学监梁柱云(桢材)亦来见(高阳人)。申刻至农会,议开办农业学校事。晚,在家备酒馔,请袁幼安亲家,请作霖、剑秋、友仲、吉甫、珏生作陪。以许小篆托剑秋,得其允诺。接宝惠信一纸,差弁南姓携来。
十三日(十四号)晴。巳刻至顺校,考试新招诸生,请梁柱云点名监场,高铁民、王卓元阅卷。凡试四门。纶、懿两儿均与考。在校午餐。卓元约至家中,为其妾诊病。石兄来夜谈。花老约江苏馆晚宴,正陪各客,皆孔社中人,是正社长请客也,遂辞之。因前和听雨诗用“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”本意,乃检《郑风》风雨章笺疏读之,遂连阅前后诸篇,因悟为学最不可存成见,朱子说诗与东莱不合,遂并东莱所信之小序而推翻之。凡《郑风》讽喻时事之作,一律改为淫奔(夫子所云“郑声淫”,指其声耳,非诗语也),不复顾其义之不安。即如《风雨》篇,处乱世而思耿直清修之士,心苦情长,其味弥永。朱子忽以风雨为幽会之时景,君子为所欢之奸夫,无论诗中名义全然不符(奸夫可称为君子
乎?),而辞气浅直,了无馀味矣,不亦厚诬前贤乎?元明以后,尊朱至矣,而说诗者多不宗之,足见心理之不可强同矣。
十四日(十五号)晴,甚燥闷,殆将雨矣。人在空气中,犹鱼在水中,鱼失水则喘,人缺空气则亦逼迫而喘。空气郁塞太虚,不得四达,人因之而燥闷。达郁极而流,则大雨降矣。《礼记》之说雨,谓天气下降,地气上腾。今西人所发明者,吾中国人早知之矣。午刻至畿辅学校,暑假满开学,午餐而归。读《三国•魏志》二卷,写应酬字八件。史益三来谈。傍晚雨屡止屡作。顺校揭晓,懿取第一、纶取第二。接宝惠蚌埠大营信。
十五日(十六号)阴,顿凉。王仲芗来谈。会臣患痧,促诊,急往治之。饭后至刘处复诊。同乡在松筠庵议赈被水六县(通,永清,香河,宝坻,顺义,武清),公推余为坐办。访石兄略谈。珩甫、润泽、质雍、敬斋来夜话。接娴女信。微雨。
十六日(十七号)晨雨。饭后为会臣复诊,已大愈矣。至津浦铁路公司议农会溢利事。又至助赈所推定各路放赈人。灯下撰《崇陵传信录》三条。行营有便人,乃致宝惠信。
江皖兵乱虽平,元气伤耗殆尽,亟宜招辑流亡,休养生息,自以推择良有司为第一义。行政长官必须由中央简任(节镇自为留后,或令军人要求节钺。此唐藩镇之积习,不意于民国见之)。县知事必须由长官委择,不许以本县痞棍得厕其间。司法独立之审判厅,徒知捣乱,未尝为民间申一冤折一狱,小民冤抑不平之气,最易酿成大乱。此后审判权必须还诸知事,使有完全之管理权,庶几有长治久安之望。嘱惠以此意转达冯帅。卧前读《魏志•袁涣传》。所言所行,皆今日对证药也。吾于《三国志》治之甚专,从政、处世、立身之道,行文之法,皆绰乎有馀。
十七日(十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