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讲学三十年,束缚妆点于理学格套中,全无真我。近三年始入悟境。石、朗均来夜谈。
十八日(二十一号)晴。王亦韩、陈幼恒来见。饭后顺邸以马车迓诊,衡亮生旋到讷乐庄(即顺承郡王),邀富庆堂晚餐。朗又来谈。
十九日(二十二号)晴。叶华生来见,出示南方平乱条陈,殊有胆识。饭后隐公来谈。在三松精舍丛绿阴中,证明双明阁学案,启发良多。烽火连天,炎威灼地,吾二人独究极心性之学,作凝静工夫,将来经纶事业,悉基于此。今世所谓伟人元勋,适与此相反,安望其有德业功名乎?傍晚微雨,步行为会臣诊疾。
二十日(二十三号)晴。批阅顺校历史试卷。未刻至恒裕,又至聚魁店访李醉樵。
酉刻在家备酒肴请吴德波,约卿和、安朗两侄婿作陪。
二十一日(二十四号)晴。宝惠以秘书长从冯军统南征。晨五钟起身,燥热特甚,不敢出门。评阅校卷二十馀本,以头昏而辍。晚凉。偕锡兄至恒裕,提回现洋四百五十元,为杜门之备。又买米十五石,付价一百五十元。在瑞记点菜六色,坐恒裕院中晚餐。看《焚书》十馀篇,心地活泼清凉,颇能消暑。
二十二日(二十五号)晴,酷热不可耐。评阅校卷毕。五钟至松筠庵,与李、金、高、郭四君会商农会事。石顽来夜谈。话兰簃北窗外藤花忽又盛开。犹忆辛亥九月,宝惠南征,西圃海棠枝梢忽开十馀花,红艳过于春日。师旋,遂拜副都统之命。
二十三日(二十六号)晴,酷热不解。为社政会作书致司令筹防局,筹画保安京师五条(一、勿调外兵;二、多添马步队巡逻;三、宽积粮米;四、命商民住户练团自卫;五、全力维持金融机关),皆重大切要之政策。又附书言,京师内外城四郊教养贫民各厂院,计二十馀处,所收不下二千人,每季官发米石,有不继之势,宜预筹安插之策,以善其后。久不拈笔作文,兼以汗流心烦,脱稿颇苦,静卧看《虞初续志》十馀篇,以定心气。
傍晚雷雨交作,稍觉凉爽。余肄医学,最得力于徐灵胎先生《伤寒类方》。执方法以运圆机,头头是道,读之几能成诵。近日所见,颇与先生不同,且有出于先生之说之外者。每夜就枕前,必静读数条,随读随笺,以蝇头细字加于书端文尾殆满。倘能竣业,拟名曰
《徐氏伤寒类方新笺》,以记心得。
宝惠以秘书长从冯帅南征,作诗送之
烽火光中万户残,南征六月敢(原作“不”,改作“岂”)辞难。(〔眉〕一虚字耳,三易稿而后定。修词岂易言哉?)平巢亚子能开晋,辅汉留侯自报韩。(〔眉〕第四句用意之精,使事之切,颇用自喜。以黄巢作比,固是一家血脉也。)十幅旌旗磨盾墨,三吴父老望壶箪。行军善济唯仁恕(辛宪英勖子羊王秀语),满目疮痍未忍看。(石顽兄云,第四句七字如长城坚不可破。又谓第三句公之所望于公子者,意欲何为?余笑而不能答也。永光师谓,无一字非从真意发出)。
二十四日(二十七号)晴。荷花生日,永光禅师本约至积水潭赏荷花吟诗以祝之,为世乱所阻。傍晚永师遂偕石顽兄见访,余备蔬素款之。午后诣社政会。干鲜果商会因有孔姓诸人别立公司,重征加税,垄断科罚,绝商人生路,具呈本会,请为申诉禁断,众皆赞成。江子厚来夜谈。禁卫军专电报告,大营已驻徐州。发上海大兄信,露封不缄。南北交战,例须拆阅书函,但问平安而已,不及时事。
二十五日(廿八号)晴。为干鲜果公司事,由社政会具呈国务院,饭后起草,一挥而就。根据法理,颇觉义正词严。热甚,不能多看书,晚凉,访朗轩,为其侄立农诊病,久谈而归。(补记昨日事)相传今日为关圣帝君诞辰,焚香致敬。吾平日虔奉关帝、观音菩萨、纯阳吕祖师。童时即知尊关帝。嗣后屡着灵应,故奉事最虔。吾母事观音菩萨,不孝念亡母,故奉菩萨。前岁采涧夫人忽患啼笑病,梦至西圃,见一黄衣老妪授以药,病立痊。黄衣者,吾西厅所奉菩萨像也。此像本在南横街江苏萧氏处,余移归祀之。未三日,萧氏遭回禄,屋俱烬,而此像以迁余处获全,若避劫者。余与祖师并无因缘,而心目中若常有祖师在前,为余呵护,且时时似有道法传余,实不解其所以然也。儿辈后人见此记,不可斥吾为迷信。
二十六日(二十九号)晴。看《通鉴•明帝纪》。酷热,目为之昏花。傍晚,偕锡兄至西交民巷洗浴。华生来夜谈。夜热,几不成眠。接量婿日本书。
二十七日(三十号)晴。先大夫忌日拜供。此光绪己卯年事。其时天气酷暑,不孝于前数日自通州骑驴驰归。情景犹在目前,伤哉恸也。看《通鉴•明纪》讫。晚凉,受石顽之托,访贾孟文调停租屋事,未值。顺访石兄,见三嫂及女公子。湖既复,赣逆失其巢穴。北路张军累战皆捷,势如破竹,直指浦口,上海连攻制造局而败。黄兴知大事已去,弃南京而逃。城中无主,电迎程德金;应德闳。北军遂复江宁。岑春煊当叛党初起,推为大元帅。既而见南军势衰,逃回上海,不容于外国工部局,被逐遁香港。统计春煊为人,对于清室为叛臣(宣统三年十一月春煊电政府,促皇上逊位,又电项城劝进),对于岑门为贼子(其父襄勤公毓英,以一佐杂带兵克复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