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作主人。炎熇逼人,几案皆热,挥汗如雨。江苏公会开职员会,势难犯暑驰驱,遂未往。归坐内室,静看法国《罗兰夫人传》(新民丛报本),路易十六时革命女豪也,功未告成,而因党派竞争,为所倾轧,戮于断头台(中国亦将有此现象)。临命时,向所供自由之神言曰:自由自由,世间千恶万罪,皆借汝之名以行。新学家最喜引此数语,盖
罗兰氏(女名玛利农,其夫名罗兰)深痛一般狂荡者流,利用自由二字,以逞其无所不为之丑行也。灯下挥汗写对三付。
二十三日(初五号)晴。酷暑迨不可耐,傍晚大雨稍解。四钟赴学报社。致长芦运使张岱杉信,为学堂款事。
二十四日(初六号)晨雨,至未刻始止,天气顿凉,可着重夹。雨稍止,出城执绋送梅叟殡,在法源寺行礼,食素面而归。甫抵门,知叔进以简来邀,回车诣之。胡绥之已到,共拟学报详章。
二十五日晴。仰恭、小隐来谈,偕至聚魁坊午饭,宝惠作主人。蜀人陈仲山(甫生)介隐公来见。写大匾两块、对二付。阅《东方杂志》,有脑威人阿孟曾《南极探险记》,旅行年馀,竟于去岁达南极圈中,渡冰界,登最高原,是为极心,树脑威国旗于其上,即名此原为阿孟曾。此地自四千年来,始有人迹焉。欧洲人雄心毅力,百折不挠,令人敬服。阿氏测得此地昔当与美洲毗连,经地震裂,海陷,遂与人世隔绝,动植物僵质,独有存者。将至圈中,自阳历二月至四月中旬,昼极短,夜甚长。自四月廿二日至八月廿四日,一百廿日不见日光,殆成长夜。圈中气候颇温,面积大于欧洲两倍,异日逐渐殖民,又将开一新世界矣。前岁有人探至北极,极心凹陷,海水汪洋。而南极则为大陆,且有距离海面一万英呎之高原。今乃知两极端一凹一凸。吾辈生当今日,真能闻所未闻也。
二十六日(初八号)晴。雨亭、景乔、绪周来议学堂事。五钟赴润田恒裕之约,座唯乔茂萱、何颂圻。茂萱为庚子年患难旧交,今又乱后相逢,不禁感慨系之矣。每日夜饭后记《崇陵传信录》二三条,于前日创始,日以为常,定为课程(后不具记)。
二十七日(初九号)晴。先府君忌日拜供。未刻赴教育统一会。归寓,三兄在此。
润泽来夜谈。微雨。
二十八日(初十号)阴,午后忽雨忽止,疏密缓骤,凡十馀反复,虽黄梅天气亦不若是也。未刻赴学报社,余担任出报事(选择、支配、督催等)。
二十九日(十一号)竟日阴雨,闻东北城尤大,水深尺许。辰刻冒雨赴社政会,会员到者尚有十九人,可征进行之功。事之须公决者,因人少均未提出。唯宝惠提议禁止女伶演淫戏案,众皆赞成。午后公益会补推职员,拍电询之,会员无到者,已改期矣。傍晚,假寐受风,人极不适。发五、七弟妇信。
三十日(十二号)晴。一日时发寒热,倦卧,随意看书以御病魔。夜卧为儿辈讲同治间黄崖冤狱,因及泰州周太谷、李晴峰、张正琴三先生学派,晴峰高弟泰州黄锡明至今尚存。
七月初一日(八月十三号)晴。夜眠魂梦不宁,竟日疲顿。绪周来问校事,勉出见之,决定一切,又作张岱杉运使信领款。卧看梁任公《新大陆游记》,理想、实验合而为一,乃成此不刊之论。学说之力,过于政策。共和导源于卢梭,宪法根据于孟德斯鸠,而日本维新,则得力于姚江学派。今日欲救吾中国,必须以王学为中坚。欲明王学,必须以龙溪为前导。余前岁三松讲学,本思持此以开世风,而隐公不达斯旨,竟成一味淡声希之局。讲学无补于世,而人心不振,会亦消灭矣。良可惜也。复周衡甫先生信,交蘧书箱一只。
初二日(十四号)晴。积滞尽下,体渐健矣。社政会开职员会,以病未往。一日静看西哲边沁学说。其论人世所谓善恶全无标准。说甚精辟,因悟《天泉证道记》龙溪持“四无”之论,谓心固无善无恶,意亦无善无恶,知亦无善无恶,物亦无善无恶。阳明亟许之,谓为一语泄尽天机。余于“四无”之旨,潜思默契者有年,深信道中天机,确是如此。王门虽多贤哲,能悟此者唯有一龙溪。而自明及今,能知龙溪此说至确至精者,亦唯有吾一人。久思作《天泉证道记申义》一篇,以明微旨。乃今于边沁学说,心心相印,若合符节焉。信乎此理之同然者,中西哲人,其揆一也。西哲康德、卢梭学说,皆与阳明相
出入。阳明真中国哲学第一人也。好学深思之士,如能合中西学案而互证之,岂非快事!
余深悔从前不习德、法文也。
初三日(十五号)晴。新历中秋矣,而民间不以为秋节也。习惯难移,恐非一时所能通行。观于《豳风》咏于商朝,而仍存夏正,可知小民心理矣。一日看《梁任公文集》“中国学术之变迁”、“泰西学说之力能左右世界”二篇,于中西学派,了如指上罗纹,多发古今人所未发。子弟至十六七岁,文理明白后,必须使读此二文。写对三付。梁柘轩来书谓南洋诸岛医学家,咸知余姓名,为中国名医,皆致书柘轩,转候起居,且望余提倡医学。余何以得此哉?殊不可解。虚名良可愧也。乃详复柘轩,请其转答诸君。灯下读《内经》甚久。白米每石价银元十二圆,南北不相上下,养生之难如此,贫苦下户将何以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