;洪、冬二侄,庆、娟二侄女,皆叩见。余抚次寅灵几痛哭。以小照放大作神影,形神如生,恸不能止,见七弟妇,追思季弟,复大恸。十二年重来,伯母,老姨太太,五、六、七三弟,翊虞侄夫妇,皆成隔世,唯七弟妇一人在耳。频年多故,虽铁石人亦难堪也。与业卿五舅畅谈。又晤郭际平。夜饭后,两弟妇坐余室久话,更深始入。宁沪车路上下行李规则,井井有条,旅客不必劳神,自能安全无失,为他路所不及。镇江城外山色佳绝,秀茜怡情,不止遥望金山塔庙为入画图也。里门繁华,数倍曩时,而亲友则凋丧殆尽。“访旧半为鬼,惊呼热中肠”,诵之惆怅。下榻大厅旁室。余住里间,襄住外间。寄采涧第二书,附录四日日记。
三十日晴。思缄、朗存、翰卿来访,偕至巷口第一楼午餐,翰卿作主人。衣冠诣青果巷,八叔久病殊剧,今日始有转机,命余诊脉,胃气颇有缓象,舌苔亦匀,决其无害。
八叔向毓鼎言,自闻请假之信,五日不盼汝至,迨前日将绝望矣,不意犹得把晤,吾心滋慰。晤适翁氏大妹、庞氏三妹、胡氏五妹(杨氏四妹今早回常熟)。又晤禹九弟,则已薙其颏下长髯,恶其全白而除之。诣麻巷谒次远大伯,未值。晤厚存大嫂,宽、衡两侄。诣局前谒姑母,留餐,尽饱而返。翰卿来夜谈。
二月初一日晴。买舟赴潘家桥祭先茔。九点钟开船,出东门,十里丁堰,又十里戚墅堰,又五里虞桥,又十里洛阳桥,又十里戴溪桥,泊焉。
初二日晴。黎明开船,五里天井桥,又十五里曹桥,又五里抵潘家桥,时方巳初,步行至坟堂屋,看坟人周元来见。巳正恭诣先茔上祭。松柏冬青皆极繁茂。先人体魄获安,孺忱稍慰。乘肩舆赴夹山祭老姨太太。山在潘桥西北三里,墓在山下,四围小松不下数千株,皆松子落地而生。逾山为南坨大镇也。翊虞侄夫妇权厝于此,见之心痛。祭毕归舟即开,夜泊洛阳。
初三日晴。黎明开船,十一点钟到家,知次远大伯于初一日枉顾,饭后再往谒大伯,
适又顾余相左,因至青果巷问八叔病,次伯亦来,赓莱侄复归白天津,共夜饭。余与次伯谈极畅,夜深始返。朗存、翰卿在此久候,又快谈而去。夜雨。
初四日阴。微雨。晨起周历园中,红梅已开,白梅犹未放。立桥头诵“断桥烟雨梅花瘦”句,徘徊久之。午刻出门拜客。拜府尊长志泊密谈良久。访思缄,见其夫人,采涧之胞姊也。略设酒肴相款。出南门访清凉寺方丈静波,饱餐伊蒲馔。静波热心公事,立佛教总分各局,官气十足。又晤金粟香、史云迈。上灯时冒雨归。夜复雨。
初五日竟日阴雨,预备上坟,因此中止。午后呕吐狼藉,惫不能兴。灯下勉作家信一封,交局快递。卧看林译《鬼山狼侠记》小说,叙斐洲酋长时代信鬼嗜杀,历历如绘,笔墨特酣恣,为中国旧小说所无。畏庐同年工古文,以《史》、《汉》义法译润欧美名家之书,故所译各具面目,各有精神,处处引人入胜,余即以读《史》、《汉》之法读之,不特破寂而已。两弟妇每日夜饭后坐吾室,畅话家庭琐事,至更深始入。因五弟周年在即,恐余过于伤感也。凡家庭之间,过拘礼法,则失之疏远。而满洲人家,兄公之待弟妇,不避形迹,哀乐相关,无异胞妹,故情谊特亲。江南人则有“大伯不见小婶”之说,于是一家之中,种种隔阂,漠然为路人。两弟妇以余为长兄,无嫌可避,余亦以稚妹视之,颇有满洲氏族之风。
从前次寅之年长于采涧八岁,然以其为长嫂也,礼恭而情甚亲,余每顾而乐之。
初六日阴。次弟周年。在灵几前痛哭,除服。五弟妇力阻余进内,然哀郁之情得一恸而稍解,亦几不能自支矣。粟香、新铭来答访。饭后闷甚,乃访新铭、朗存,兼招思缄为半日夕之谈。为新铭题收藏数件。新铭与季盦交极笃,凡尺牍寸楮皆装裱而存之,余作跋以志感。夜饭后又久话乃归,和尚施食,正喧阗也。
初七日阴。十点钟始醒。出京以来未接家中片纸,因发电问之。常州督捕通判门人李硕夫来见。饭后思缄来,偕步行至鸣珂巷看内舅嫂。归途遇雨,雇肩舆至局前赴思缄、新铭、朗存之约。写对四付。
初八日阴,甚寒。辰刻至小北门,诣横塘桥老茔,祭本生七世祖匪庵公(公讳騑。此支今绝,乃归。又骙公子孙奉祀墓,亦绝。地屡种树木,皆不生)。新茔祭高祖耕方公,曾祖南冈公。看坟人周灿林。又诣嘉善庵老茔祭六世祖铁船公(讳安宗),五世祖苍书公(讳钟僖)。又出东门诣三里庵老茔祭七世祖又骙公(讳骙)。至周线巷为庄心安丈诊疾。至麻巷赴大伯之召,命余居首席。上灯归。接宝惠廿九信,宝铭三十信,锡兄初一信,又得今日复电,合家均安。横塘乡新茔,凡堪舆家过之者无不叹为最上吉地,深服当时地师识见之高。
余过金陵,云依为余言此坟气脉深厚,发泄尚未尽也。
初九日雨雪交加,午后大雪一阵,天冷异常。两弟妇设酒肴款予,并请姑母回家畅话。饭后冒雨为心安丈复诊,服药甚效,坐谈良久。接采涧信。
初十日雪,复雨。自初四至今未见天日,寒湿殊不可耐。午初至图书馆访朗存,登楼阅藏书,大半人家所寄存,馆中自存无几,精本、旧本亦绝鲜。有一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