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,曲局诸君歌十阕,说白阕目皆全。余在期服中,无作乐唱曲之理,而澜老为余代约,其意甚盛,无可辞也。澜老唱《扫秦》一阕,声足传神,合座击节不置。客散已交丑刻矣。
十一日晴。睡至午正始起,犹觉疲不能兴,甚矣吾衰矣。傍晚,至同兴堂,赴曲局诸君之招,半座先返。
十二日晴。答谢城外客。至观音院陈子龙处行吊。在医学堂商定各事。买《评本六臣文选》一部,乃涿州全氏过录纪文达评语,题下眉端评识殆遍,洵词章善本也。此道在今日已成绝响矣。又买《铁华馆丛刻》六册,叶文庄《水东日记》十一册(书贾衬纸装订,其实六本书耳),系明刻本,价甚昂(银廿二两),朱槐庐校刻《亭林遗书》二十六种,又刻足本《华阳国志》四册,共付价银一百两,足为三冬消遣矣。接季申兄信并银一百十两。
又接太谷刘晓沧函件。
十三日晴。巳刻诣史馆,因答谢东城客。谢作霖送蟹五十斤,内外大嚼。车中看《菰中随笔》一册,乃亭林随手摘录之书。
十四日晴。饭后至北城昆师母处及元和师相处叩节,又至董处预叩节。谒荣掌院,举汉主事杨麟香送仓场差委。车中看亭林《明季实录》一册,足以激发忠义之心,而以苟且
偷生为可耻。读《亭林诗集》,须参看年谱,知其本事,乃能得作诗之旨。闻房师王保之先生于初八日暴疾捐馆,左右唯侍妾一人、山东乡仆二人而已,是以各处俱未讣告,余闻传说而始知之。师罢官后,侨寓都下,其俭苦有寒士所不能堪者。十六日医学研究会,师尚到座畅论,不意遂成永诀也。己丑春闱,余卷荐在高阳李文正手,已被摈。师力争于廖仲山师,适本房直隶一卷有疵颣,请以余卷易之。廖师遂言于文正师,与昆、潘两师会阅余卷,佥以为不当摈斥,乃掣去已中之二百三十二名一卷,以余补其数。保之师知遇之深,仲山师爱才之切,文正师度量之宏(他堂干预本堂之卷,最遭忌嫉),皆可钦感。而保之师全力成全,此恩尤难忘也。今五师皆归道山,回首门墙,曷胜感怆。师讳培佑,平度州人,癸未翰林,由御史历官宗丞,以京察罢。
十五日阴,微雨。晨起祭神。饭后开发账目。至三兄处贺节。访瞿肇生于太仓馆,赠以洋五十元。傍晚祀先。夜间月出皎然,独步中庭,徘徊片刻。
十六日晴。葛霞轩作半日谈。饭后赴潘家河沿吊保之师。别才十馀日,忽然一棺在殡,庭宇萧然,悲从中来,抚几大恸。身后不名一钱,箧无贵重之储,妾衣重重补绽,同乡欲觅一蟒袍为殓,竟至敝损不堪,清介之节,可敬可伤。余尝闻老辈言,花县骆文忠公薨于四川督署,完颜文勤公(崇实)时为成都将军,入寝室视殓,中无长物,唯破帐旧被一床,敝箱二具,书籍数架而已。文勤痛哭,语司道各官曰,身居相位,建旌节,家况之清,乃逾寒士,吾今乃知汉大臣苦一身以报朝廷,竟若是,万非满员所能及也。于是痛自检厉,一矫向来奢靡之习。迨总陪都军府,一意裁汰满员,欲改设郡县,专用汉人,未及措置而薨。世皆颂文勤之廉明,而不知实为文忠所感动也。至粉坊琉璃街补祝锡兄昨日寿。
在医学堂久谈,至晚始归。上川督赵次珊年伯书。
十七日晴。同邑陈士云(耀斗)、吉安戴朗轩(秉清)来见。评阅札记全份。
十八日阴。美国使臣及陆军大臣在乾清宫觐见,毓鼎侍班。已初刻,监国在宝座侧设案斜坐,外务部堂官引使臣等入殿鞠躬,呈递国本,监国答辞,各如礼。退后访伯葭,雨骤至,对榻静谈,兼晤其弟重盉,为书扇二柄。伯葭用电机为我运腰背,可活气血,除酸倦。午刻偕饭桥东。冒雨往来,仍归葭处。直至申初,南园始至,又偕饭于源丰堂。雨势更急,凉甚,着两棉衣,亥初乃归寓,在外共十四小时矣。廷尚书、林侍郎奏结吏部受财枉法一案,奉旨已革吏部员外郎王宪章,笔帖式瑞至奎、征文海、隆惠,已革巡检黄启捷,即黄祖诒(贿买难荫及改选班者),已革候选布经历黄德琨(即三义兴金店掌柜),均绞监候,秋后处决。随同画押之郎中刘华、隋勤礼严议,尚侍丞参均察议。此案赃款不过三千金,乃成此大狱,当亦赵竺垣侍御原参不及料矣。余又思朝贵之得赃鬻缺者何啻巨万,相与习以为常,所谓窃钩者诛,窃国者侯也。又,礼部奏云南寿妇潘程氏,年一百二十一岁,五世同堂,奉旨旌表,且例外给赏两倍,加赏御书匾额。计寿妇生于乾隆四十一年,正当国家全盛时代。其时岁月不知若何从容,生计不知若何轻快,以视今日,何止如隔三生,未知寿妇阅历七朝作何心境也。
十九日阴雨。一日未出门,评阅札记全份。梅叟、珩甫来。余闻廊房头条胡同玉楼春烹调河南菜极佳,因约两君及锡兄、铭侄出城晚餐,肴果不恶。其地在三层楼上,凭栏眺远,缺月初升,飘飘乎有御风之想矣。梅叟近作《止堂诗稿》序(满洲吉纶公著,嘉庆朝官两广总督,缘案谪戍,后赏还,主事以终,长季超侍郎之祖),余为点定百馀字。
二十日晴。笏斋之婿黄友仲(奇祥),自太原来京,携笏书并《唐文粹》(许刻本,乃许迈堂、谭仲修合校,为《文粹》最善本)、王椒畦画。黑龙江木兰县拔贡战殿臣(字邻卿)介潘爽卿来执贽,余